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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途 第6頁

作者︰岳靖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這場雨劇烈而溫存地打響她小小的艙窗。

「映藍——」門外起居間傳來松亞杰的叫喚。「你在換衣服嗎?」探詢語氣趨近了。

「嗯。」溫映藍微聲輕應,美顏沒抬,嗓音在雙掌悶回。

「你听起來有鼻音……」一道門阻礙不了松亞杰的敏銳,他說︰「老師他們吃飯沒那麼快,你安心泡個熱水澡,我等你。葛長官那邊,我會請他自行先過去——」

「亞杰……」溫映藍搖搖頭,語氣細弱。「我頭有點痛,想睡一下,你和葛先生過去,不用等我。」

門外安靜著,無回應,松亞杰可能沒听見她虛無飄渺的嗓音,畢竟不是人人都與景霞躍一樣——听力眼力出奇好——能像魚鷹看見水底岩縫中的魚,將她看得一清二楚,每一根睫毛的曲度、每一片指甲的亮度、每一寸肌膚的色澤,她知道他看透她了,當然也听透她了……

「映藍,我知道了。」松亞杰在門上敲兩聲,道︰「你好好休息,別感冒。」

腳步聲遠去,艙門幽響交替而來。溫映藍抬起臉龐,反手抓著門把,慢慢站立,月兌掉衣物和鞋子,光果果,躺入床被里。雨水的氣味全給帶進被窩了,她在發抖,不是因為冷。這地方一點兒也不冷,天天像艷夏,偶來一場午後驟雨,水氣也如同吸飽陽光,暖膩膩。當地人很少撐傘,他們享受烈日和暴雨,在港口鬧區買賣各式各樣熱帶水果,霸王梨做的冰淇淋,嘗起來甜滋滋地,淋了萊姆汁的鮮木瓜,味道絕妙,她喜歡喝石榴汁,石榴是世上最古老的水果之一,據說神話里一個仙女吃了地府石榴,一年中有部分時間非得待在冥國,石榴知道這事,自責害了仙女,悲痛到心髒爆裂。

這石榴真是多情的水果……心很大嗎——

她想起景霞躍說的話,雙手壓貼胸口,怦怦、怦怦的狂亂心跳仍沒平定。有一天,她是不是也會像石榴那樣爆裂?可她不因悲痛,而因興奮。

舌忝舌忝唇,濃烈、復雜的氣味還在。他的吻,有石榴汁的氣味。她的身體不受控制,在他吻她、扯掉她頸後的比基尼系帶時,安之若素地沈溺其中。她怪這場動情激素的雨,怪他們穿著一樣的T恤,一樣的棉質料,一樣被雨水洗刷得透明透徹。所以,她也看見了、看透了,看透他起伏的胸肌、月復肌,隔著一層薄膜——比他晌午在海灘赤果上身,更讓人有墮落遐想。

不可以!她怎麼可以這樣!她要去見荷庭!

溫映藍掀被跳下床,沖進盥洗間、衣物間,匆匆理好服儀,離開臥房,踏出起居間艙門外。

搭上BlueCompass公務車,她就後悔了。

「抱歉,映藍——」葛維鐸坐在駕駛座,對著後車廂的美人兒說︰「委屈你坐這面包車——」

「葛哥,何必這麼說,」副駕駛座的悠哉男人,正是溫映藍想回避的景霞躍。他說︰「雨這麼大,你若讓女士坐那輛無篷吉普車,更是失禮。」又是「女士」、又是「禮」!他還真敢講!恍若甲板上的事沒發生過,或早遭這場大雨統統沖進海里去。

「是啊,葛長官,霞躍說得沒錯……」後座乘客之一——松亞杰也附和。溫映藍移回瞪著前座椅背的視線,對上松亞杰。他笑了笑,說︰「況且,那輛吉普車有熄火的老毛病……」

溫映藍沒告訴他,那個毛病已被景霞躍修好了。他真心地又道︰「映藍和我很感謝BlueCompass提供搭乘。」

「這樣啊……」葛維鐸低喃,看了看後視鏡。

「謝謝你,葛先生。」溫映藍微點一下頭,眼眸往窗外流轉,不經意瞥著後視鏡里男人的臉——只有眼罩的部分,一小角而已——以為他看不到,她挪開眼,卻見他臉龐往後偏側,斜挑的唇角露在前座椅背擋不著的間隙中。

擺明故意教人看清他偉大的存在——這酸腐的勝利者心態!溫映藍別開臉,轉頭的動作太過,發綹甩在松亞杰臉上。松亞杰低呼一聲,臉邊浮現紅痕,探出手要抓她不乖的發,還沒抓著,前座伸來一只手,橫擱在他與溫映藍之間。

「把頭發綁起來。」男人大掌上有條發帶。

溫映藍睫毛顫了顫,曖昧的光線,使她辨識不出男人大掌上的發帶是什麼顏色……不,再眨眨眼,她清楚那是一條岔尾紅色發帶,手巧一點可讓它在發上綻放漂亮花朵——

溫映藍猛然拿起發帶。可惡的家伙偷她車上東西!

「你真周到,霞躍——」松亞杰抹著被甩痛的臉頰,一掌朝前拍拍景霞躍。「謝了。」

景霞躍淡扯嘴角。「荷庭應該不喜歡女人披頭散發像瘋婆子——」

「你說誰瘋婆子?」這一怒問破除她亟欲回避的心防,美眸狠狠嗔睨他,縴指快速地將長發編成一條硬辮子。

景霞躍微笑,看著她發辮末端的紅花斜開在她左胸前。「你很迷人。」他說了句,回身端坐。

溫映藍愣了許久,回神,瞅見重現後視鏡邊角的眼罩,隨即垂眸,把視線調往窗外。

雨很大,有越下越大的趨勢。開始塞車了。一進入市集,車速明顯慢下來。街景像一幅幅印象派畫作,裱在窗框中。仔細听瞧,才能看出人影晃動、听出雨聲中的叫賣。賣花少年戴著遮雨帽,手提竹籃,在龜行車陣中哼歌兜售鮮花。

有人搖下車窗,召喚那少年。「今天什麼花?」

「月下香,您喜歡的,先生。」賣花少年熟腔熟調,發出對比陰霾雨天的清亮嗓音。

「全給我。」接著是花香充盈,好似把整個春天搬進車內。

「你想帶這一籃花進餐宴?」葛維鐸目光懷疑地看著景霞躍。

「總不能空手讓溫老師請。」景霞躍付錢給賣花少年。少年開心道謝,提早收工。

「溫老師臨時通知你一起過去,大概是要謝謝你前幾天熬夜修好光譜儀,我想,他不會在意你空手——哈啾——」葛維鐸打了個噴嚏,中斷嗓音,揉揉鼻子,忘了要說什麼,只見雨刷掃過,前方車影拉遠。

賣花少年帶來的好運——交通順暢了!好吧,可以稍微忍受一下車里過濃的花香。

梆維鐸換檔踩油門,加速往前駛,繞過街頭那一排雨天生意暴漲的算命攤,開上兩側有仙人掌科植物和聖母像的大道,猶若得到背荊棘十字架發願該得的神助保佑,雨小了,陽光在雲層中等待時機。

只要再幾分鐘,再幾分鐘就會到達荷庭所在的海岸餐廳。葛維鐸的開車技術與他的潛水技術同等好,幾乎可說是本能,走這麼通暢的大道,一定很快!溫映藍眯著眼,額頭貼靠玻璃窗。花香弄得她想睡,她從來不暈車的,他一定是故意的——裝好人讓賣花少年不用冒雨冒險兜售,實情是要她像吸嗎啡,舒服地醉軟在自己喜歡的花香里。

「霞躍,你那籃花那麼香,恐怕不適合帶進老師的筵席——」路邊出現空曠的沙灘景致,松亞杰揚聲說︰「總不能讓大伙兒吃得一口花香情調。」

「亞杰說得有道理。哈啾——」葛維鐸搭腔,再送一個大噴嚏。

景霞躍無所謂地笑了笑。「葛哥,你不會是感冒了吧?回去叫海英——」

「臭小子!」葛維鐸抽了竹籃里的花束,敲打一下他的頭。「老是買這些沒用的東西,你腦袋裝什麼啊?臭小子!」

景霞躍取回被拿走的花束。「這不是沒有用的東西,葛哥。」他把花束朝後車廂遞。「溫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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