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神的便利屋』——」祭始禧撫著下巴,一手背在腰後,沉吟地審視周遭的裝潢擺設。
一幅懸空高掛的布畫,是印度教中著名的神祗——結合時母與進難母的雪山神女和她的配偶毀滅之神濕婆。這個神話色彩濃厚、鮮艷搶眼的藝術品,是入店的序幕。視線越過這布畫,往上仰望,臨摹「創世紀」就畫在挑高的圓拱屋頂,看完「創世紀」,拉回目光,調遠焦距,掃視一圈,更多神話里的元素,或被制成雕刻、塑像,或被印成文本,展示陳列在圓弧梯形牆與高達天花板的書牆里。這家店不只跟「神」有關,還兼咖啡館與書店功能,更提供各式各樣用品,所以叫「神的便利屋」。
祭始禧低笑一聲。「我那大嫂可真是『女神』——巧思、創造還帶寓意,開了家奇店。」他走到結形吧台前,選了一個位子落坐。
吧台里,羅愉倒了一杯熱茶給他。「襖兒應該還在睡……」
「肯定是,」祭始禧打斷羅愉未盡之言,道︰「她很久沒好好睡上一覺——」
「今後不會了。」羅愉沉定瞳眸,嗓音像在宣誓,不容動搖。
「羅愉,我很自私,」祭始禧垂眸,啜飲一口茶,眼神凝著一尊中古武士塑像。「我只希望我的妹妹好過——」意思很明顯了——
祭始禧不再需要護衛,他要羅愉徹底做到以他最疼愛的妹妹為主——這是男人的約定,像一個父親要嫁女兒的心情。
「這種話我一點也不想再听你講!」羅愉發出從未有過的僵硬嗓音,撐在吧台緣的大掌,緊緊握成拳,仿佛隨時能捏碎它。
祭始禧注意到他那因怒意而浮現青筋的手背了,這使他驚訝。羅愉雖然沒羅悅那麼愛笑,但也從沒發過脾氣,基本上,羅愉是個比弟弟羅悅來得穩重,並且擅長控制情緒的人。
「沒想到你會有這種反應,我沒說錯什麼,不是嗎?」祭始禧取出銀制菸盒,揀了根菸,點火抽著。
「你太過疼愛祆兒了!」羅愉咬牙回道。
祭始禧挑眉。「她是我的妹妹,我不該疼愛她嗎?」他似乎感覺到羅愉周身輻射出一種異樣情緒——
「你的其他兩個兄弟,沒有像你這樣疼愛她!」多年來,羅愉對祭始禧,就只有這點不滿——他總是特別能安慰祭襖兒、能听她的心事,帶她從英國來到台灣……他太親近她了!「你只是她的三個兄長之一,做到如此,你以為我的心情如何!」羅愉壓低的強硬嗓音,仿佛在指控什麼。
祭始禧沉沉吸了口菸,渾厚的笑聲隨著白色煙霧飄了出來。「呵……這是吃醋嗎?」他望住羅愉冷然又冒火似的黑眸。
羅愉啪地轉身,腳下踢到一罐不知什麼東西,一股酸味在空氣里迅速漫開。他蹲,撿起罐子,一瓶破掉的隻果醋,汁液外流,沾了他滿掌。他把瓶子放到洗滌槽,打開水源,猛洗手。
祭始禧大笑。「總算讓我見識到了,妹婿——」這話听起來有那麼點惡意與取笑。
「哥哥!」一個聲音叫道。祭襖兒身著她最常穿的疊襟裙衫,體態苗條、清絕殊美,站在門口看著他們。
「喔?祆兒!」祭始禧捻熄菸蒂,問︰「你什麼時候進來的?」
不只祭始禧疑惑,連羅愉都沒听到門後鈴何時響過。
「你穿門而入嗎?」祭始禧微笑道。
祭祆兒輕手輕腳,笑吟吟地走來。「你們在說什麼?」她坐在哥哥身旁,眼楮盯著羅愉,神情煞是迷人。
羅愉忍不住伸手模她。
她蹙鼻。「你的手有個味兒……」
祭始禧又笑了起來。「我在這兒,害他打翻了東西。」他喝掉杯里的茶,模模祭祆兒的頭,站起身。
「哥哥要走了嗎?」祭祆兒仰著臉龐。
祭始禧頷首。「你昨晚沒回飯店,我只是過來看看你是不是沒事。羅愉在,我就放心了。」他意味深長地瞥一眼羅愉,揮揮手,說改天會再來,然後往店門走去。
祭始禧一離開,祭祆兒也起身,繞到吧台里去。羅愉站在洗滌槽前,洗著祭始禧用過的瓷杯。她從背後抱住他的腰,小手交疊在他月復部。
「我知道你打翻什麼喔。」她眯眼笑著,甜甜的嗓音神秘又調皮,像在賣什麼關子。
羅愉側過臉。祭祆兒踮起腳尖,吻到他頰側,女性特有的馨香竄進他鼻腔,無法醒神,倒是醉人。羅愉索性轉身,抱著她來個狂野的早安吻。
她輕輕地笑著,心情好得不得了,舌尖纏著他的,小手亂拉他的衣擺。他咬著她縴白的頸項,吸吮一個吻痕,才放開她。
「要吃點什麼早餐?」他問她。清晨,他回飯店拿她的衣服時,已把附近的環境,走看一遍,各式早餐店都有,要不,神的便利屋賣的東西,也足以讓他為她做一份簡單的三明治。
「我吃過了,」她微喘地告訴他。「樓上旅館的狐仙姊姊,準備了清粥小菜給住客當早餐。」
羅愉閉一下眼,說︰「我得跟她道個謝才行——」
她笑了起來。他挑眉看她。
「狐仙姊姊說你太過客氣,她會很不自在。」她捏他的腰,讓他低呼一聲。她使壞地一笑,轉身跑開。
羅愉手長腳快,一把就將她抓回懷里。她推抵他,轉個圈兒,又逃離他,伴著嘻笑聲,跑到角窗邊。羅愉追出吧台外,抓住她。她拉著他的脖子,兩人失了重心,摔在木板地上,哈哈大笑著。
「羅愉……」她笑聲漸歇,伏在他胸膛,眼眸凝聚一種深情。
羅愉攬下她,吻她。「我得幫羅悅看顧這家店,你要當現成『老板娘』,可別再鬧我嗯?」
她點點頭,在他唇里說好。羅愉擁著她,在地上躺了好一會兒,直到櫥窗邊傳來奇怪的聲響。他們抬起頭來,望個究竟。窗外有好幾名婦女正看著他們。羅愉猛地躍起,一手拉起祭祆兒。隔窗的婦女們抱腰笑起來。然後,她們一個個消失,沒一會兒全部出現在店內。
她們是婦女旅館的住客,每天都會下來喝咖啡、聊天或看看書。羅愉搞清狀況後,忙著給客人們煮咖啡,祭祆兒則周旋在她們之間,听她們說聊女人話題,每听一個故事,就給她一個靈感,讓她找來畫筆和紙,坐在椅子里涂涂抹抹。直到她們「散會」要離去,都從祭祆兒手里拿到一張代表自己的圖。所有人驚喜不已,度過一個愉快的上午。
接近中午的時候,祭家飯店的外送人員突然送了精致的套餐到便利屋來,說是祭始禧吩咐的,全是祭祆兒最愛吃的食物,這貼心的驚喜,使羅愉不高興了。
「拿回去。」羅愉邊收拾吧台的杯杯碟碟,邊對祭家飯店的外送人員說道。
「為什麼?」祭祆兒抓著抹布,不明白地偏著頭。「這是哥哥特地要人送來的……」
「中午可以休息,我想帶你到附近逛逛。」羅愉的語辭有點避重就輕。
祭襖兒眸光閃了閃,仿佛知道了什麼。「你拿回去給哥哥自己吃吧!」她對飯店的外送人員說。
飯店人員愣了愣,看著吧台里的兩人。小姐和羅先生都推辭,他也只好從命,退出便利屋,開著送餐專車離去。
「你今天早上跟哥哥吵架,對不對?」飯店人員走後,祭祆兒問他。
羅愉停下手邊工作,轉頭看著身旁的她。「怎麼說?」
祭祆兒唇角翹了起來,神秘一笑。「我什麼都知道喔——」她的表情,天真又挑釁,從小到大她美得令人難忘的,就是這樣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