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琉璃草 第5頁

作者︰言妍

宗天只得接過來。忽然,一方白帕進入眼簾,泛著絲的柔光,角落里繡著琉璃草,葉幾片,藍花幾朵,清淡雅致,一如她的人。

「這是你妹妹遺落的,一看這漂亮的女紅,就知道不是我家的。」老婦人夸著說。

是她的沒錯。宗天輕輕抓著帕子,至少他抓住了什麼,讓一切不再模糊地恍如一場夢。

這「妹妹」實在是來得快,去得也快,把他也轉得像陀螺似的。

宗天看著那帕子,將它揣入口袋里。唉!人流浪江湖,總有一些萍水相逢的奇遇,就像多學了一個「勿忘我」的典故吧!

夕陽西沉,天邊掠過一只大雁,它在河上幾番徘徊,呱呱叫著,彷佛在尋找它的伴侶。好一會兒,它似乎才悟到,天尚有寒氣,自已是太早來歸了。

揚揚雙翅,它再度往南方飛去。

第二章

民國十年。

時序三月,乍暖還寒的天候,實在不太適合旅行,但宗天卻偏偏與三月有緣。

五年前三月,他離開公學堂,選擇和師父秦鴻鈞雲游四海,訪名醫尋藥材。

四年前三月在東北認識了季襄,與護法戰爭沾上邊;三年前三月做什麼呢……

哦!他在廣州,第一次看西方醫師解剖人體,令他大開眼界。

兩年前三月,他初次听「琉璃草」,遇見了一個奇特的女孩,拾得了一方惹來諸多嘲笑的手帕。

或許季襄說的沒錯,它有魔法,「勿忘我」三個字就像一句咒語,讓他忘不了連相識都談不上的她。

而去年三月,他與季襄在南京分手,途中和一位意大利傳教士相談甚歡,听說對方得到特許,可以在獄中解剖被處死之人犯的尸體,他便立刻忘了父命師令,隨之前去。

這對他而言是個極好的經驗,因為中國古代的人體髒肺圖,都是在亂葬崗或刑場繪制的,尸身不是被野狗啃過,就是殘缺不全,結果自然是錯誤百出。

這一段時間,他不但見識到扁鵲割瘤及華佗刮骨的技巧,而且還看到西方外科器具之奇,藥物之妙。

但他這一過家門而不入,親人對他頗不諒解,說他是「飄泊成性」。宗天也不清楚自己在追尋什麼,只記得兩年前在宿州鎮,那位船夫說過的話——天下江海同一源,只要在水上,你哪兒都能去。

難道他真想再一次有琉璃草相遇的奇緣螞?

唉!人還是要實際一些吧!留手帕已經是夠傻的了。

今年初爺爺生了一場重病,秦家人才下了最後通牒,命他這浪子回頭。連在廣州重組軍政府中忙得不亦樂乎的秦鴻鈞,也傳了金牌令,叫宗天速速返家。

只怕他這一回去,如雞入籠網,面對著婚事及家業,要再飛出來,就不容易了。

所謂「近鄉情更怯」,這個「怯」字其是道盡他此刻的心情。

然而,這種種情緒,在他看到滔滔不絕的美麗汾河時,又煙消雲散了。他知道,再過一道牌坊樓,一座小城門,沿著河岸的一排店鋪,經過普濟寺,再朝西南直行,當瞧見一塊刻著藥王孫思邈「海上方」的大石碑時,後面就是他幾個寒暑不見的家。

那石頭碑是他幼時常玩耍的地方,在尚未正式啟蒙識字時,他就能把上面的養生歌訣背個十之八九,讓族人驚為神童。

「怒甚偏傷氣,思多太損神。神疲心易役,當今飲食均。再三防夜醉,第一戒晨嗔……」宗大忍不住又朗朗上口,愈念愈興奮。

靠近牌坊樓,行人漸多。河邊渡口的食棚依然還在,宗天記起了當爐的劉老爹,想過去打聲招呼。

棚的範圍比以前更大,擺設人手也更多,獨不見劉老爹。他走過去問了櫃台的一個年輕人。

「劉老爹兩年前就收手不干,享清福去了。」年輕掌櫃說︰「現在這食棚由我頂下來做。」

宗天見這個人面生,于是說︰「我看你不太像是鎮上的人。」

「我是從北方逃難來的。戰爭呀!田都炸沒了。」掌櫃說︰「我們鄰近幾個村,全往汾陽來了。」

「怪不得我看河上的船、路上的人,都多起來了。」宗天說。

「爺您是不是幾年沒回鄉啦?」掌櫃好奇地問。

「我三年前還回來過一趟。」宗大算算說。

「這下你可會吃驚!汾陽變得很熱鬧,生意人都往這兒跑,房子都蓋上後山坡了。」掌櫃說。

後山坡?那曾是他童年的樂園,初學采藥草的地方,有了密集的人煙,不是很可怕嗎?還有,那棵他最愛的千年古柏,樹身有他刻上去的一只鷹,是否還安然無恙呢?

宗天當下打定主意,舍棄城門不走,繞往後出,直達秦家的後院。

匆匆喝過掌櫃奉贈的茶,他拐進林子的一條小路。這鋪著腐葉黃泥的山徑,也只有本地人才熟悉。

他用三步兩跨的腳程,沒一會兒就到了俯瞰全鎮的高度。駐足眺望,坡上的新屋沒有想象的多,倒是河岸一帶熙熙攘攘,車馬的灰土,與河上霧靄,白茫茫的成一片,有了大城市中喧囂塵上的感覺。

不過,他仍能認出幾位好友的宅第。像範兆青家的木材行,方克明家的武術館……還有他家醒目的黑瓦屋頂。

他果然是離家太久了!

宗天再往上爬,花草變得密而多,他終于看到那塊自己打小常躺在其上听蟬鳴的巨石。他縱身一躍,那棵古柏立即挺立在面前,依舊是千年不變的蒼勁風姿,細細的葉片在風中輕唱,像個歡迎他歸來的親切長者。

而他的鷹也還在原處,沒有因風吹雨淋而模糊。

十八歲立志闖天下那一年,心就如鵬鳥展翅,希望能萬里飛翔。所以,他的鷹昂著頭,揚著羽翼,如今看來雖刻工稚女敕,但仍可感受那股凌雲壯志。

宗天面帶微笑,左右欣賞著。

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陣低語,在這四下無人的山中,甚至可以分辨得出是女子聲。

宗天站立不動,低語又來了,而且帶著很明顯的懇求與無奈。

有人受困了嗎?他踩過大石,繞過一截矮叢,那聲音愈發清楚,像緩緩的鈴響,有幾分悅耳,應屬于年輕女子。

炳!丙真是梳辮子的小泵娘!她一身粉藍棉襖,背對著他,仰著頭,可憐地對一棵樹說著︰「快下來吧!你這小壞蛋!再不回去,你準會被野狼吃掉!」

宗天抬頭一看,竟是一只小白羊。它不知用什麼方式爬到那兩三段枝啞高的地方,還驕傲頑固地俯視著他們,情況極為好笑。

「你再不听話,我就不理你了!」藍衣姑娘像哄小孩般說著。

宗天忍不住笑出來,走向前一步說︰「姑娘,讓我來抓它吧!」

女孩嚇了一跳,猛然回頭,結果把宗天也驚住了。

天底下竟有如此相似之人嗎?她那泛著桃紅的臉,黑玉般光芒流溢的眸子,端秀的五官,那仙姿、那靈氣,活月兌月兌就是琉璃河畔杏花林中的那位姑娘……

只除了她稍高一些,臉尖瘦一些,唇比以往更紅潤,神情更戒慎……

不!不是像,就是她!宗天由她眼中的疑惑思索,看出她對他仍存著印象。

不用問他為什麼知道,只因他們兩個的對視絕非完全陌生的人。

「姑娘,還記得我嗎?那年在宿州鎮琉璃河畔,你還唱過一首歌,說‘勿忘我’的典故給我听?」宗天興奮地過了頭,有點語無倫次。

湘文是太意外了,腦中一片空白。

「我這兒還有一樣你的東西,是斗兒的女乃女乃送來的,一直想還你。」他模著身上的口袋,才想起還在行囊中;他不願放棄這機會,又急急的說︰「我沒料到會再見到你。你住鎮上?是和你的家人在一起嗎?哦!我真胡涂,連你的姓名都不曉得。我先自我介紹好了,我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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