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霓遠愣住了,丁綠堯則喃喃道︰「所以她手上才有那些傷痕。」
「有錢人注意名聲也無可厚非,可是她住院的時候,根本沒人來看她,安家老太太還拒絕付醫藥費,說他們安家不承認這個媳婦!」義工媽媽義憤填膺,「外面傳的那些好听話根本都是假的!說什麼麻雀變鳳凰,安先生多疼愛這個老婆!結果卻把這麼溫順的孩子折磨到鬧自殺……」
話未說完,病房的門又開了,女醫師和護士走了出來。
女醫師問︰「哪一位是夏音曉小姐的家屬?」
丁綠堯立即站起,引來辛紅挑眉注視,才想到自己的身分不對,當下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瞄他一眼,女醫師開口道︰「她暫時沒事了,你們可以進去陪她,但是別逗留太久,盡量讓她休息……」又交代了一些事,才和護士及義工媽媽一起離開。
「我出來太久了,也該回局里了。」辛紅起身,「代我轉告那位小姐,保護令我會替她申請,她想采取其它法律行動的話,我很樂意協助。還有——」凝視著丁綠堯,「那些照片的事,你最好多注意一下,想到任何可疑人物,隨時跟我聯絡。」
魏霓遠也站起來,「我去打電話回育幼院,眼陶媽報個平安。」剛剛他跟著來醫院,陶媽則留在育幼院照顧雙胞胎。兩個小女孩還不知道母親發生的事。「你要進去看她?」
見丁綠堯頷首,他不太贊同,「也許她想一個人靜靜。」甫遭受男人暴力傷害的女陔,此刻或許最不想看見男人。
「我不會待太久。」只要進去看她一眼,講幾句話就好。不親眼看到她的狀況,他無法安心。
「耶……有件事,我想你最好應該知道。」
「什麼事?」丁綠堯有些詫異,看著他欲言又止的模樣。
「夏小姐她……」魏霓遠委實不願提起此事,但在听聞夏音曉曾自殺的說法陵,他不得不面對此事的真實性——除了它確實發生過,還有什麼事會讓一個新婚的女陔自殺?
斟酌情形,這事該讓丁綠堯知道比較好。可畢竟難以啟齒,魏霓遠在他疑惑的眼神下清了好幾次喉嚨,才以最細微的聲音道——
「听說安先生……當年曾經強暴她。」
「什……麼?」丁綠堯呆愣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像我告訴過你的,夏小姐就讀啟聰學校時,安先生受邀參觀校慶,他們因此認識。夏小姐當時負責招待來訪的貴賓在校內參觀,安先生刻意引她到沒人的地方……」他說不下去了。
一片死寂。
餅了幾秒,丁綠堯才找到自己的聲音,「她……而她還嫁給這個禽獸?!」他听錯了哪個段落嗎?!這樁婚姻是怎麼回事?!
「她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她是由姑姑養大的。當時安先生提出一大筆聘金,按說還答應協助她姑姑一家移民,婚事就這樣被決定了。等他倆結婚後,她姑姑全家搬到國外,只留夏小姐一個人在台灣。」
也就是說,她像個物品一樣被拿去送人,換回親人的利益,她的心情與煎熬卻無人理會……
而她就這樣過了五年?在那個禽獸不如的男人身邊?
「我不相信……這是假的。」丁綠堯喃喃道,心痛如絞,但又不得不相信。
從第一次見面起,她就一直帶著戒慎防備的神情——他從她發間抽出撲克牌時,他們一起去買晚餐踫到時……她對異性的畏懼,對突然遭到踫觸的過分驚駭都不尋常,但他從沒想過真相會是如此……
「我也情願相信這是假的。」魏霓遠神色不忍,輕道︰「否則,這樁婚姻太可怕了。」
直到魏霓遠離開去打電話,丁綠堯仍呆立病房門外,原本急于探視的心情已然冷卻,躊躇不前。
懊怎麼安慰她才好?知道她的遭遇以俊,他什麼也說不出來啊!受害者被迫與施暴者夜夜同床共枕,即使是地獄的刑罰也沒有這麼殘酷!
她的親人怎能對她做出如此殘忍的決定?听不見的她,被關在安家豪華的大宅中,是如何度過這可怕的五年?
病房的門忽然開了,一只黑眼在門縫里覷著他,而後慢慢將門拉開。
夏音曉穿著醫院的淺藍色長袍,一手拉著點滴架,含蓄地對著他微笑。
「其它人呢?」
「大姊頭回去了,小魏去打電話給陶媽。」她看起來……相當平靜,仿佛什麼事也沒發生過,但頰上留著的淡淡瘀傷,以及受傷手背上涂擦的碘酒,為她先前的遭遇留下最真切的證據。
她遲疑一下,示意他進病房。帶上門後,要他在床畔的椅子坐下。
丁綠堯照她的指示坐下,看她拉著點滴架走到床邊,坐上床沿,右手握住插了點滴針的左手,輕輕擱在長袍上,螓首低垂,若有所思。
她的一舉一動都極為緩慢,帶著一種柔弱的美感,那沉思的模樣,像放在白色絲綢上的一顆珍珠,寧靜安詳地散發著柔和的光輝。
片刻後,她像下定了決心似的,抬頭看他,
「你可以幫我找工作嗎?」
「工作?」他一怔,一時無法將溢滿憐惜而發痛的思路和這個問題餃接上。
「我幾乎沒有工作經驗,可能沒人願意雇用我,但我願意學,什麼都願意學……還要找住的地方,我想帶海微她們搬出來。」她羞澀一笑,「不好意思︰林煩你這麼多事……」
「不,一點都不麻煩!」他猛搖頭,「可是,安隆楷會讓妳這樣做嗎?」
「他不會答應的,但我想試試看。」手語因先前的驚嚇而有些發顫,但仍是堅定,「今天他動手打我,改天也許就是打海微她們,我不要這樣。」
深恐安隆楷會對女兒報復,她以往總是順著他,今晚是她首度反抗,卻落得遍體鱗傷。她不敢想象,倘若當時女兒也在家,會發生什麼樣的事?
「但離開也只是一時的,妳遲早得回到他身邊。要徹底擺月兌他的話,就得離婚。」離婚——這兩個他老早就想說的字,終于能順理成章地說出來了,卻見她神情訝異,仿佛從來沒听過「離婚」二字,教他一愣,「妳不想離婚嗎?」難道經歷了這些,她還打算撐下去?
她連忙搖頭,「不……我當然想,但他不肯。」
「他不肯,就想辦法讓他肯啊。」
「要怎麼做?」
「是人都會有秘密,何況安氏企業不小,一定有些機密是他寧可失去妳,也絕不願曝光的,從這方面下手,就能逼他答應。」他微微一笑,「別的我不敢保證,但找東西的本事很少有人能比我強。只要能掌握這些秘密,跟安隆楷要錢、要股份都不是問題,要他同意離婚只是小事,當然,贍養費要多少隨妳開口,海微她們也能跟著妳。」
安隆楷會答應離婚?她可以帶著女兒離開安家?
她不必再看安老太太的臉色,不必再和安隆楷生活,日日夜夜都被恐懼啃噬……
這些她從不敢奢望的夢想,真的可能實現?
臉頰忽感到濕熱,她才驚覺自己流淚了,慌忙擦去淚水,雙手顫抖著,「可、可是,他人脈很廣,一定會用各種方法阻止的,他若知道你這樣做,會對付你……」
「我沒關系,妳的事比較重要。」安隆楷只是家大業大,要玩陰的,還玩不過他丁綠堯。握住她發顫的手,「事情也許不會很順利,但妳要有信心,要相信我。來,說說看,『我相信你』,大聲說出來。」
她慢慢動著嘴唇,聲如細蚊︰「我……」在他鼓勵的眼神下,仍是努力許久才說出口︰「我……相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