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九泉之下的母親作何感想?駿逸躺在床上,將鉅細靡遺的報導烙印在腦海中。
他原本以為的父親羅尚青,年齡與羅觀岳相仿如果他還活著的話,論輩分卻是羅觀岳的堂叔,雖有翰林才學,卻是一個肺結核患者,一家重擔全落在妻子丘曼卉的肩上,羅觀岳的父親經常資助這封年輕夫婦。
在羅尚青病情惡化時︰羅觀岳成為丘曼卉的精神支柱。只是當時民風保守,已娶妻生子的羅觀岳和堂嬸的這段戀情根本不能見容于社會,當羅尚青去世,未亡人懷有兩個月的身孕時,就已引起鄰人親友臆測羅尚青病入膏育,而且得的是榨干血肉的肺癌,有本事令年輕的妻子懷孕嗎?
丘家親友也听到了些不好的傳言,含羞忍屏地領回女兒,自此,丘曼卉在娘家的待遇比僕佣還不如。辛勞操作了七年,她飲恨而逝,這期間,羅觀岳不敢聞問︰直到駿逸逾就讀年齡,才托人輾轉把他領回。
而他竟一直以為自己是一個命寮時困的遺月復子!
他的生母因失貞而受折磨至死,他的童年因失估而遭欺侮,而生父卻袖手旁觀!
打開一瓶蘇格蘭威士忌,駿逸以口就瓶而飲,辛辣的酒精麻痹了胃,卻麻痹不了它的心。
如今,他的親生父親正準備用他的事業王國來彌補、獎勵他,原因只是︰「駿逸像我。」
「你應該下地獄!」駿逸喃喃地詛咒。
門鈴的清脆聲響鍥而不舍地呼喚,像一場耐力拔河。
就在馨白準備放棄時,門開了。
一向冷靜穩重、衣著得體的駿逸穿著一身微微起皺的運動服,雖然有些樵悴,外表大致還好。
馨白眼眶一熱,勉強擠出笑容,「我來看你……」
他沙啞地開口︰「請進。」
隨他走進客廳內,馨白情下白禁用雙手擁住駿逸。「我該怎麼安慰你?」
駿逸反手抱住嬌小的馨白,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絕望、熱情地吻她。
雙唇相接,他的舌在馨白口中肆虐,雙手粗暴地在她身上浚巡,手指拂過挺秀的蓓蕾,如入無人之境。
馨白駭然吸氣。
另一只手探人她的裙下大膽。
和以往那種甜蜜溫柔的親吻完全不同,赤果果的肉欲令她害怕地抗拒。
「不要……駿逸!」馨白揰他肩膀。
她的裙子被撩到臀部,大腿與他交纏。
「你……」馨白嚇壞了,抽噎哭泣著。
駿逸停止他的動作,緩緩將她的裙子拉回原來的長度。他做了什麼?用來舒解他的憤怒嗎?駿逸茫然地想。
望著哭成淚人兒的馨白,他驚悔不已。再遲一點點,他就要鑄下彌天大錯!
「對不起……對不起!是我不好……」他蹲跪在馨白面前迭聲道歉︰「原諒我好嗎?馨白。」
馨白搖頭。
他的心跌至谷底。
「你……你要……听……听……我的話……」她哽咽地說出條件,「我才……原諒你。」
駿逸忙不迭地點頭答應,「都听你的!」
馨白教他洗澡、刷牙、刮胡子、吃飯,駿逸不敢不從,一一照做。吃過馨白帶來的飯菜,他感覺自己又像一個活人了。
恢復平靜的馨白綻放笑容,正經而嚴肅地下命令︰「以後不準再喝酒!酒是穿腸毒藥,既傷身又亂性。」
駿逸瞠目地望她半晌,肯定她是認真的。
「嗯?」馨白歪著小腦袋等他的回答。
「是。」他咬牙答應。
看到她笑逐顏開地露出一對小酒窩,他覺得世間所有皆不足以為奇,不足以言貴。
才二十歲而已……他深深嘆了口氣。
駿逸預言,在往後五十年,甚至一百年間醫學昌明嘛!他絕對有資格榮膺PTT會長。
羅觀岳中風了!這個消息在股市引起惶恐。
永旭集團旗下的各公司,從營運、保險、電機到轉投資的分公司股價直落,影響大盤長黑收市。
原因無他,羅觀岳在永旭集團是號令如山的至尊龍頭,第三代接理人還未定論,龐大的事業王國為之癱瘓是正常情況。
整個羅園一片混亂,人來人往鬧烘烘地,全是探病來的。
不耐待客的郁紫下令將所有賓客「請」回去,喧嘩嘈雜的人聲嚇噥抱怨地逐漸散去。
郁紫頹然地坐下,美麗的臉龐神情呆滯。
「太太……」管家擔心不已。
「退下吧!」她揮手道︰「我沒事,讓我靜一靜。」
佣人們默然退下。
我錯了嗎?郁紫以手撐額,內心波濤翻涌。
她作夢地想不到自己的一念之差,會導致這麼悲慘的結局。
一道人影落在她的身上,郁紫眨回淚光,抬頭望進林志弘關切的變眸中。
「你還好吧?」他憂心忡忡。
她蜿動雙唇,反問︰「你羅叔叔呢?」
羅觀岳在他的安排下,保密送人某知名醫院的加護病房中。
「情況已經穩定,移入頭等病房。」他說。
郁紫疲倦地點點頭。
「你得撐過去!」林志弘鼓勵她。「為了自己,也為了羅淑、雪妃。」
巨大的壓力令她瀕臨崩潰,她咬著唇,臉色慘白地告解︰「是我!是我造的孽!」
「別再說了,這只是件單純的災難。」林志弘阻止她。
「我嫉妒……嫉妒自己的妹妹,所以……」她說不下去。
「我知道。」他說。
郁紫以眼神詢問。
「就像你常常凝視他一樣,我也注視著你。」林志弘平靜地道。
他知道!郁紫震驚不已。她開始娓娓敘說自己的所作所為。
如何拍下照片,又「掉落」在阿香觸目可及的地方。
如何向寶賢訴苦︰父親的頑固嚴厲、張莎沛的巧計陷害,誤導她效行。
如何指示明杰去挖掘塵封的丑聞,去動搖駿逸的心情。
她以嫉妒、怨恨築成一個沒有出口的迷宮,反反覆覆地在其中奔走,直到自己筋疲力盡為止。
「我說完了。」她靜待責備與辱罵。
林志弘只是輕聲道︰「嫉妒是一柄雙刃劍,傷人也自傷。」
兩天不曾合眼的郁紫釋放出胸中郁壘,睡意緩緩襲來。
她終于可以拾回失落的夢境……***
冬天的腳步來得信快。
紛紛白雪落在綠都,掩蓋了朱紅華麗的宮殿,淹沒了人聲笑語,深宮,幻化為死氣沉沉的墓室。
幽閣長廊回繞著超然足音,微弱的火炬拉長侍女的背影,更顯得陰森鬼魅。
曾經兼並十六個弱小部族、鄰國的一代霸主晉獻公,已衰病為一個風燭殘年的老人。
「滾!」他臥坐病榻,喘息地咆哮︰「這麼難以入口的劣藥,分明是要毒死孤!來人……」咳嗽聲由他口中逸出,他費力地說道︰「把這……賤婢……拖下去……打死!」
年輕秀麗的宮女嚇得臉色煞白,渾身亂顫,領命而人的內侍捉住了她的手臂。
「不!」宮女不住磕頭懇求︰「主公開恩……」
忙亂中,銀白狐裘妝裹的焰璃在侍女的簇擁下進入臥室,三言兩語地勸解撫平獻公的怒氣,挽救了少不更事的宮女。
「良藥苦口哪!」她半跪半坐在臥榻之前,清靈美目中盛滿哀愁、擔憂。
「國君得保重龍體,為牡稷黎民……也為妾身母子……」焰璃強顏歡笑,「奚齊一直吵著要見文王,要您瞧瞧他的功課進益了。」
晉獻公默然嘆息,綾綾開口︰「孤壽年不久矣……」
焰璃的淚珠紛然掉落,「留下咱們孤兒寡母,國君忍心?」
我應該暢意開懷才對呀!圖謀了十年,雙手沾染了血腥,不就是為了這一刻「可是……焰璃悲從中來,這個蒼老、哀傷的男人才是唯一全心厚愛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