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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 第20頁

作者︰平野

「這——」鐵笛子一時語塞,稀疏的眉又糾起。

「罷!」苦思良久後,他跺跺地,下定決心道︰「老子就跟你拼了,我就不信在你手下真走不過三招!」

燕楓斂容以待,首次將手中竹簫擺出攻勢,丑閻君亦舉高兵刃,右腳縮起,成金雞獨立狀。

風在動,樹葉被刮得沙沙作響,地上細碎的沙石被卷得發出憲容聲,酒影湖畔的兩個人卻像兩尊塑像,凝滯不動。

慢慢的,遠方有人聲響起,丑閻君耳力極好,一听便知是蒼燕門中眾人來尋少門主了。

問題是他要不要拼得一瞬試試燕楓的第三招呢?他要不要試試這第三招後,是誰還能站著?

唔,算他沒膽。

丑閻君姿勢一變,手中的鐵笛亦回到腰際,「燕小子,我鐵笛子的命就先寄在你手上,等哪天我真活膩了,再來試試你的第三招。」

說完朗聲一笑,身子一縱,離開了酒影湖畔。

此時燕楓也听到了遠處傳來的人聲,他將竹簫收回,再將阮秋抱回懷中,伸手拭著她沾著血污的臉蛋,他听著她粗淺的鼻息。

「上天終究是眷顧我的,」他低聲道,「他終究願意留著我這條命,讓我日後能好好修理你這不听話的家伙。」

「丑閻君,我得感謝你呢!」他古怪的笑了,「謝謝你信了我的胡言亂語,謝謝你真信有這第三招的存在,謝謝你——」他一頓,暗紅的血絲由嘴角溢出。

縴長的手指微抖著遮住阮秋的頰,沿著嘴角滑下的血珠子落在自己手背,他視線模糊,頎長的身子不穩的跪倒,在閉上眼前,他似乎看到封二叔焦急的朝這跑來,他似乎听到二叔急生生的喚著他的名。

在喪失意識前,他記得自己將阿秋交給了二叔,他記得自己無聲的對著阿秋喃︰「瞧,你的主子並非真的那麼不濟事……」

接著涌上的,是暗——

第八章

昏睡前一刻見著的是二叔,沒想到醒來的第一眼見著的也是二叔。

燕楓眨眨眼,見封二叔老臉上滿是關心,他忙撐起身子喚道︰「二叔……」

一出聲才發現自己聲音多無力,一使力才發現自己身體多虛弱,他攤回床榻,勉強再喚一聲︰「二叔。」

「總算醒了。」鎖在眉間好幾日的憂慮總算可以放下,封至堯伸手模模他額,「燒也退了,看來你是撐過去啦!」

「二叔……」

「你唷,」走到床前的圓桌邊,封至堯倒了杯茶,一口灌下,「你是不要命了是不是?」他碎嘴念道,「從小到大不斷叮囑你不可動武,就是知道準會落到這種下場,你是把大伙兒的話都當成耳邊風嗎?」

「二叔……」

「要不是我正好趕到,你這條小命早就丟啦!還好你還記得二叔所說,僅僅使了兩招,再拼著出第三招,你那原本就很脆弱的心脈,非爆開不可。」

「二叔……」

「當初和你爹苦思這兩招救命招式,本是怕有個萬一,如今可好了,這麼輕易便泄漏出去,以後真遇到生死交關處,你還有得玩嗎?」封至堯像是念上癮了,嘴巴叨叨絮絮的停不了,「你唷……」

「二叔!」燕楓使出最後一點力氣,努力大聲喚道。

「啥?」封至堯這才停下嘴來,他看著燕楓道︰「怎麼了?」

「阿秋呢?她的傷勢如何?」

從一睜眼沒見到她在房里,這問題就一直梗在心里。她絕不會輕易離開他身邊,如今為何——

「你知道自己昏了幾天嗎?」封至堯回他一個問題,後又自己答道︰「整整七天!傻瓜徒弟壯得像頭牛似的,再怎麼樣的傷,七天也該好了,何況她受的多半只是皮外傷——」

「她呢?」燕楓明知無禮,仍出聲打斷二叔的話頭。

「在廳里不敢進來。」封至堯努努嘴,「每天仍舊煎藥送藥,照顧你起居,可只要有旁人在你身邊,她就退到廳里去。唉,她是自責得很……」

「總算還知道自己錯。」燕楓喃喃。「二叔,麻煩叫她進來好嗎?我有話對她說。」

封至堯點點頭,繞過屏風往廳里走去。

躺在床榻!燕楓側頭看向菱花格子窗。入夜了,一彎明月懸在天際,淡黃的月輝從窗外透進室來,在地上印了深深淺淺幾個菱形印子。

室里很靜,所以能將另一個人的呼吸听得很清楚。

燕楓才動了動,阮秋馬上上前替他挪動被褥,讓他能倚著床頭半坐著。

見她又要退到一邊,燕楓忙壓住她的手,「坐下。」

掌中的手兒一顫,小手的主人怯怯的,像深怕什麼似的在床邊落坐。

燕楓輕嘆。

「怎麼了?」他低聲道。

「爺……」阮秋開口,聲音里隱著哽咽。

燕楓伸手撫著她頰上一道新愈的粉色傷痕,「傷口疼嗎?」他好輕好輕的問。

「爺……」唇一動,嘴角就似乎自有意志的往下癟,眼淚也不知怎地從眶里往下掉。「嗚……」

她咬著唇,不讓哭聲冒出,一只手努力的揉著眼,想要止住不斷滾落的淚珠。

燕楓何曾見過她這模樣?一把將她壓進懷里,他略顯慌亂道︰「別哭啊,阿秋,你到底是怎麼了?」

「嗚……」眼淚沾濕了燕楓的衣襟,阮秋聞著主子身上熟悉的淡淡藥草味,眼淚就掉得更急了,「我以為……我以為爺要醒不過來了,我……我以為我再也見不到爺了……」

她還記得娘親也是這麼躺著躺著,後來便沒了呼吸,她還記得八年前與燕楓初會時,他也是這麼臉色慘白的躺在床上,好像隨時會忘了喘息……

一想到此,她原本松松垂在燕楓腰際的雙手突地緊緊的環住,她擁得如此的緊,像燕楓是她唯一僅有的,她不能失去,絕不能失去……

「傻阿秋,」他又嘆了,嘆息里滿是疼惜憐愛,「我現在不是醒來了嗎?」

「嗚……」將眼淚、鼻涕黏了他一身,阿秋抽噎道︰「對……對不起,爺,對不起……」

听她一邊哭一邊還迭聲的道歉,燕楓心軟了,他輕撫著她的發,安慰道︰「你知道錯就好,下次別再這麼做了。」本想好好罵她一回呢,可看這態勢,他是怎麼也罵不下去了。

阮秋埋在燕楓懷里的頭急點著,「我不會,我絕不會再這麼做,下次再遇到那樣的情形,阿秋一定會舍命保護主子,絕不再讓主子受一點兒傷。」

什麼?!燕楓扳住阮秋的肩,硬將她從懷里拉開。

他看著她的臉道︰「我沒听錯吧?你說——」

「我絕不再讓主子受一點傷,阿秋會用自己的一條命去保護主子。」阮秋仿若立誓的說。

「你——」克制著將兩手移到她頸子使力一掐的沖動,他一字一頓道︰「你到底以為我在氣什麼?」

「氣……」阮秋低下頭來,手指愧疚的畫著錦織被面,「氣我沒將爺保護好。」

「你——」燕楓氣得抬手給她那笨腦袋一記,「你就是不懂是不是?我氣的是你沒照顧好自己,我氣的是你與祈山五虎拼斗時使的那種不要命的打法!」

「啊?」阿秋模模慘遭攻擊的後腦殼,茫茫然的道︰「可是我沒有時間和他們慢慢磨啊,我得早點將他們解決,才好將爺帶到安全之處,只是沒想到後來又會出現一個鐵笛子……」

「要是你沒因失血過多而暈厥的話,恐怕還會跟鐵笛子拼上一場吧;就算明知打他不過,你仍會以命相拼吧。」燕楓垂下睫,語氣淡然道。

「當然!」阮秋回得大聲且堅定。

燕楓一言不發的望著她。

「你應該是懂我的,你應該是明白我的,為什麼在這一點上,你卻是怎麼也勘不透?」良久,他才宛如嘆息似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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