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只是手肘和膝蓋有些小擦傷而已。」碧姬松了口氣,拿出手帕替殷詠寧拭去手肘和膝蓋的灰塵和血污。
「我們得過去向那個人道謝才行,如果不是他,你就要撞傷那個小男孩了。」
碧姬猶豫地望向那個五官深刻俊美,顯然有著異國血統的東方男子。「不知他會不會說法語?他看起來像東方人,卻又有著比東方人更深刻鮮明的輪廓──如果他只是個不會說法語的觀光客,那上帝最好保佑他是中國人,你就可以用中文和他溝通了。」
然而,不等她們兩人過去道謝,那位神秘俊美、渾身散發著如謎般氣息的男子已經放開毫發無傷的小男孩,站起身來,撢去身上沾到的灰塵。
他拾起掉落地上的米白色長風衣,披上風衣,把風衣的帽子一兜,優雅而自若地走入飄著蒙蒙細雨的古巷之中。
當他走下石坡路,跨過向南移動的日影,走過殷詠寧身畔,和她擦肩而過時,她聞到一股神秘優雅的檀木香,從他身上淡淡散發出來。
「含著龍涎香的檀木香……」
殷詠寧失了魂般的呢喃自語,一種難以言喻的特殊感受悄悄地泛入了她的心湖,激蕩起不曾有過的波濤漣漪。
她怔忡回頭,望著男子清瞿頎長的優雅身影消失在格拉斯午後,飄著微雨的寧靜街道之中。
她心中驀然間涌起了酸澀的莫名痛楚──這男人,她還能再見到他嗎?為什麼當他走過她身邊時,她竟沒有勇氣同他說話呢?
就算只是一句道謝的話,也好。
望著空蕩蕩的街道,殷詠寧心里掠過一股奇異的、悵惘若失的空虛感,仿佛她心中有些縹緲未明的東西,也跟著那男子的背影一起走遠,失落了。
這驚鴻一瞥般的邂逅相遇,雖然就如同絕句般短暫,但那男子的身影形貌,卻已經深深扣進了她的心扉,就此烙刻在她的心版之中,拓印下永難磨滅的形象。
她知道,她將永遠不曾忘記在格拉斯微雨的古巷之中,和這神秘男子初相遇的這一日──將是她一生不渝的記憶。
一九九四年香港銅鑼灣
輕柔浪漫的鋼琴音樂淡淡流瀉在環憶大廈頂樓佔地百余坪的套房內,暈澄的光影,柔和地灑在裝潢別致特殊、華貴舒適的室內。
商雲媛倚在房內的落地窗前,從二十五層樓高的金色玻璃帷幕內,俯瞰著燈火璀璨、繽紛爭輝的維多利亞港灣,只見徹夜燃燒的霓虹燈海,將香港這個雙域城市映照得猶如一座光彩奪目、璀璨無比的不夜城。
「香港的夜景真美,怪不得會被譽為是世界的四大夜景之一。」
透明的玻璃帷幕映出了商雲媛嬌艷的面容,她伸出縴長手指,緩緩用手指勾勒著窗中所映照出的絕麗五官──那彎而細的柳葉眉,高挺修直的鼻梁,還有豐潤性感的雙唇,在艷媚的面孔上組合成一種炫目耀眼的美麗……
她細細描繪著窗中自己的倒影,眼神卻一瞬也不瞬地盯視著落地窗中所映出的另一個幽晦身影。
晦暗的室內沒有開燈,只有四周牆角嵌著的落地燈投射出縈弱如燭般的微光,象牙白的真皮沙發內,斜倚著一個頎長修挺的男人,面容及身影半隱半現在幽晦的光影之中。
空氣中,飄蕩著神秘而迷魅的淡淡檀木香,那男子輕輕搖晃著手中的水晶酒杯,不經意的動作中卻流露出一種渾然天成的慵閑及優雅。
水晶高腳杯中紫紅色的酒液在他微微的晃動下,如泉水般在杯中來回流漾著。
「香港的主要部分是跨過維多利亞海港,佔據九龍半島和香港島北側的雙域城市,也是全世界最開放的自由港之一,向來有東方之珠的美譽。」
商雲媛望著維多利亞港中往來頻繁的貨櫃船和豪華郵輪,繽紛輝煌的燈光將維多利亞港映照得宛如是黑夜中的一條珍珠彩帶。
「如果說,香港是一顆東方明珠,那掌握著這顆東方之珠經濟命脈的,無疑就是擁有英資背景,歷史悠久神秘的恆憶集團。」
商雲媛回過身來,注視著斜倚在沙發椅內那若隱若現的修長身影。只見落地燈的橙色光芒如煙束般舞動,像在那男子周圍環繞了一輪如煙似霧的光暈。
她緩步走到酒櫃前,為自己倒了一杯軒尼詩干邑白蘭地,將酒杯攏在雙掌之中,用掌心的熱度溫熨著杯中的酒。
「這一期的當代名流雜志,便以「香港經濟的幕後掌舵手」為主題,專文探討了恆憶集團對香港經濟的影響力,而且直指恆憶集團的真正掌權者,便是商氏家族內最神秘也最令人好奇的二少東──商無憶。」
她從桃心木辦公桌上,抽出一本雜志,對著男子揚了揚手中的雜志。
「你看過「當代名流雜志」的這篇報導了嗎?」
一個低沉迷人的輕笑聲淡淡揚起,回蕩在縈繞著柔美樂音的暗晦室內。
「你明明知道我從來不看這種八卦雜志的。」
那男子深沉慵懶的嗓音里,有著如低音提琴般的蠱魅及幽沈,發音漂亮純正的字句流轉在他舌尖,竟比回繞在室內的鋼琴旋律還要動听醉人。
「你沒看啊?真可惜呢,我倒覺得這篇報導挺有意思的,不如我念給你听吧!」
商雲媛艷媚的眼兒瞟向倚在沙發椅內的男子,她走了過去,坐在沙發扶手上,一手端著酒杯,一手翻開雜志內文,朗誦似地念了起來。
「香港首席英資集團恆憶企業,旗下員工佔香港總勞動人口的十分之一,股票總市值佔香港恆生指數三十三家成分公司約六分之一,在香港財經界擁有無遠弗屆的影響力,目前由商家詮擔任集團總裁。」
商雲媛淺啜了一口酒,含媚的眼神一眨也不眨地望著沙發內的男子,戲謔似地繼續念道︰「商家詮共有二子一女,長子商守恆擔任恆憶集團的副總裁,三女商雲媛接掌子公司環憶地產的行政總監,兼任永恆通訊多媒體網的行銷經理。然而香港財經界的所有人士都知道,在恆憶集團里,真正握有實權的幕後首腦人物,是目前擔任總裁室特別助理,也就是老總裁最寵愛的二兒子──商無憶。」
幽晦的光影中,男子的面容隱藏在黑暗里,只有一雙隱隱流泛著霧碧色波光的邃眸,在闇夜里煥耀著星月般瓊遠迷離的光華。
商雲媛將杯中的酒一飲而盡,酒氣釀紅了她艷麗的雙頰,她故意將雜志湊到男子面前,一邊笑一邊念道︰「商家詮的三個子女都非同一個母親所出,商家詮的第二任老婆,也就是商無憶的親生母親,是英國愛德華勛爵之女,因此在商無憶體內流著的,是真真正正的貴族血統──這對向來重視身分階級的商氏家族來說,無疑是一道最有利的投資王牌,因為一個尊貴的身分,可以在上流社會中,得到有錢也買不來的尊重。」
男子深邃的眼神中流動著變幻輕魅的幽光,他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酒杯,神色自若地听著商雲媛惡作劇般不斷念著雜志內文。
「因此商無憶從出生那一刻起,就被內定為恆憶財團的接班人選,並且留在英國貴族母親的身邊,接受等同王室繼承人般的教育。他受過各種財經管理和社交禮儀的專業訓練,包括食、衣、住、行上的卓絕品味,而且精通六國語言──他所受的一切教育,都是為了接掌恆憶財團做準備。」
牆上的雕版壁畫中嵌著一顆鵝卵石般大小的碧晶石,商雲媛眯著眼,嫌照在雜志上的光線不夠明亮,她伸手輕輕轉動了碧晶石的方向,落地燈的光芒立即像舞台旋轉燈般,呈光束狀四射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