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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魂 第24頁

作者︰綠痕

踩在青草上的窸窣腳步聲,緩慢沉穩地接近她。

晚照側過身子,靜靜看著瘦了一大圈的晴空,許多本想問他的話,在她一接觸他那看似極為傷痛的眼眸時,全都沉澱至她的心底,于是她合上了唇瓣,不想去問終于出關的他究竟想通了沒有。

一語不發的晴空走至她的面前,抬手輕輕撫著她柔女敕的面頰。

看著這張再次重同他生命中的容顏,他不禁在想,令她還魂的無酒,是想在消滅他之余,讓他承認自己犯過的罪?抑或是無酒存心要他用這一生來彌補前世的過錯?

在無酒的介入下,一前一後,他與晚照再次走上了前世相同的命途,再次相識,再次觸模到彼此,然而這究竟是命運的仁慈,還是另一回刻意的捉弄?

「在地獄中,你所受的百劫千劫,可有解月兌的一日?」他沙啞地問。

晚照怔了怔,沒想到他會突然問起這事,她微偏過面頰,下意識地想避開這問題,但晴空卻撫過她的臉不讓她逃避。

「無。」他的堅持,令她不得不答。

「在地獄中,口之渴、月復之餓,可有飽足的一日?」他再問。

「無。」無法直視他的目光之余,她索性合上了眼。

「自地獄逃出,會有何後果?」

「別問了。」她拂開他的掌心,不想讓他為她難過。

晴空執著地拉住她,「有何後果?」

她咬著唇,萬般不願地告訴他,「日後回到地獄之時,將永無輪回之日。」

「你不後悔?」心疼如絞的晴空,難忍地看著付出龐大代價回到他身邊的她。

「我說過,我只是想要個答案。」她淡淡地說著,「我更想知道,為何我對人間這麼牽掛。」

下一刻,晴空二話不說地將她拉來懷中緊緊抱著。

「晴空?」晚照在他的懷中抬首。

晴空顫動地埋首在她的發問,對于一無所知的她,他有滿月復說不出口的歉意,他說不出口……

他說不出他曾如何愛她又讓她因此死去,他說不出,是他這名佛界力保而不惜將她犧牲的聖徒,令她墮入地獄里受盡日夜千百苦劫。

「你怎了?」感覺到他在顫抖,不明就里的晚照伸手拍撫著他。

「我想撒謊……」他收緊了雙臂,仿佛如此就能得到救贖。

她一頓,「你想騙誰?」

「我自己。」

「為什麼?」晚照將身子往後退了些,兩手捧起他寫滿懊悔的臉龐。

「因我第一次發現我竟這麼軟弱。」

就算是賠上性命道行、縱使得背叛佛界,當年他若能夠力爭那段愛情,他若能早些察覺,並不允許佛界抹去他的記憶,或許當年他就能趕至地獄里將受苦的她救出,若他能堅守真心,她也不至于待在地獄里苦苦想憶起過去……

不知他心中痛苦的晚照,朝他微微一笑,拉下他的臉龐開心地嘉獎著他。

「這不是很好嗎?你終于有點像人了。」

看著她單純無知的眼瞳,晴空哽咽得難以成言,只覺得自己就快因此而窒息。

你不懂,是我害了你……他無聲地在心底說著。

沒用的,這傷會周而復始的出現,永不間斷。

晚照曾對他說過的話,在這時突竄進他的耳底,他好想掩上耳朵,不願讓這刺痛他心扉的話語在他耳畔流連。

難道說,我的存在就是一種罪?

他用力閉上限,不願去回想她在說這話時眼中流露的心酸。

能認識你,就是我這一生最大的幸福。

再也無路可退,他的淚不住地流了下來,滴落在她的臉龐上。

「怎麼了?」晚照大驚失色,心慌意亂地撫去他的淚,「你是哪疼、哪不舒服?」

晴空不斷朝她搖首。

「還是說……我做錯了什麼?」她一臉茫然,不知該如何是好地望著他的眼。

「不是的,錯的不是你……不是你……」晴空像是不能失去她般將她擁緊,不停地在她耳畔極力否認著它。

在他環抱的手勁抱疼了她時,幫不上忙的晚照只好抬起手用同樣的擁抱來回應他,就在這時,幾不可聞的低語,自她的耳畔輕輕掠過。

「錯的人……是我。」

晚照坐在桌邊看著一桌早己涼的飯菜。

他又晚歸了……

打那日晴空出關後,晴空就似變了個人,雖然他倆的日子沒什麼改變,他一樣每日出門賣豆腐,她也一樣過著日夜不同的生活,但晴空的聲音好像被誰偷了般,時常一連兩三日沒見他開口說過一句話,而他,似乎也在逃避著她,為了不與她踫面,他每日刻意比她早起出門,很少晚歸的他,現在則是不到她入睡不返家。

他究竟是怎麼了?

她在想,要是日子得再這樣繼續下去,她會開始考慮把晴空珍藏的那幾壇老酒全都搬走,拿去灌醉藏冬之後,再從藏冬的口中把她要的答案給套出來。

靜夜中,沉重的足音在廊上響起。

「你回——」終于等到他回家,晚照歡喜迎接他的笑容驀地止住。

宿鳥靜站在門邊。

「你是來找晴空,還是找我?」晚照邊問著這個來意不善的不速之客,邊一手模來放在身旁的琵琶。

「你。」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工夫,才破了外頭晴空所設的結界。

她看出他眼中所藏的殺意,「請問,我曾得罪過你嗎?」

「你得罪過整個佛界。」

她嬌聲輕笑,「很抱歉,生前的事有些我不記得了。」

「你當然不會記得。」宿鳥往前踏了數步,隨即將衣袖一揚。

琵琶的弦音立即止住他接下來的動作。

「忘了這個嗎?」晚照笑吟吟地舉高手中的琵琶,開始奏起鎮魂曲。

宿鳥冷冷哼了口氣,有備而來的他,當然早料到她會有此舉。

她手撥著琴弦警告,「別以為我晚上的性子會同白日一樣好,再動,你可就不光只是在這站一晚了。」

「你無習法,又能拿我如何?」宿鳥不顧她的警告,兀自在手中結印,估計自己大約再過一會就能破她鎮魂曲的困術。

「不如何。」她自有對策。「我可找出你心中的罪孽,讓你沉淪其中自悔。」以往在地獄里,鬼後的前孽鏡若是不管用,她偶爾會被找去助鬼後一臂之力,利用懺魂曲讓那些即使是死了也不認罪的鬼伏首承認。

宿鳥昂然地揚高了下頷,「我無罪孽。」

「那得試過才知道。」她勾起唇角,「我才不相信你像白紙那麼乾淨。」就算她沒有看透人心的能力,光是瞧著這雙充滿殺意的眼,她也知這個佛界中人應當干過不少不容于佛界的事。

與先前鎮魂曲迥異的曲子,在她話落之後隨即奏起,宿鳥原是不以為意的,但在他眼前,忽然飄過數縷人影,他微微一動,周遭的景物瞬間像湖面上經風揚起的波紋,開始變得模糊不清。

渾然不覺自己已一腳踏進罪孽里的他,怔看四周的景物愈來愈清晰,當晴空的宅子突然變成了法寺大殿時,霎時明白此處是何處的他睜大了眼。

殿上人影幢幢,每一張面孔都是這兩千年來他極力想遺忘的,他不禁屏住了氣息,還未來得及轉身逃躲,數滴溫暖的血液即飛濺至他的臉龐上。

他怔看著自己持棍的雙手,高高的揚起,又重重擊下,趴臥在地上的晚照就這般任他宰割,在戒棍又一次落下之後,他清楚地听見了她脊骨斷裂的聲音……

晚照將指按在弦上不動,中止了懺魂曲,只因通常一曲未奏完,普通的鬼輩早就全盤將自己的罪過供出了,但這個叫宿鳥的沒有,他非但一語不發,還能與懺魂曲對抗不在她面前崩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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