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比較希望,他是沒有任何作用的路人甲。
仰頭見是他,她淒淒慘慘地一笑。「可能……得麻、麻煩你了……」
她看起來快站不住了。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扶她,她已經身子一軟,倒向他迫不得已承接的臂彎,失去了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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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梓言從沒想過,生平頭一回被人告知喜訊,會是在這種情況下。
「恭喜你,關先生,你女朋友懷孕十四周嘍!」
懷、懷孕?
原本還在擔心生理痛的丟臉戲碼,醫生這一記宣告,著實令他反應不過來。
「不過,孕婦過于勞累,以致動了胎氣,有流產的跡象,暫時還不能下床,得留在醫院觀察。」
沒耍寶?沒搞笑?她是動了胎氣?
也難怪。往前推算,她剛搬來時,應該就已懷孕快兩個月了,還搬進搬出的,每天忙得團團轉,要不動胎氣也難。
「那——孩子保得住嗎?」沒處理過這類事件,他全無頭緒。
「我們會盡力,你先去辦手續,打點住院事宜。」
他點了一下頭。「汪小——我是說,她醒了嗎?我可不可以進去看她?」
得到允許,他推開病房的門。
她醒著,凝視窗外,眼神透著一絲脆弱憂傷,見他進來,那抹憂傷隱去,露出一貫的明朗笑意,與往常一般無二。
「醫生說,妳得住院。」他輕輕告訴她,接著補上一句︰「妳知道自己懷孕了吧?」
雙手覆上肚月復,她輕「嗯」了聲。
「需不需要我幫妳通知男朋友……」研究了一下她的表情。「呃,還是妳的家人?」
她只是一徑沉默。
都沒有嗎?他隱忍不住,月兌口問︰「孩子的父親……」
「他,死了。」
不意外,這似乎是所有未婚懷孕的女子,通用的標準回答。
他也不是很想探究真相,既然目前的狀況已是如此,只好說道︰「妳身上有帶證件嗎?我幫妳辦住院。」
她又多看了他一眼。「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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幫她辦住院手續時,他知道了她的姓名,叫汪恬馨。
很怪的名字,如果去掉姓氏,乍听之下簡直像在喊「甜心」,對不熟的人而言,亂尷尬的。
住院這一個禮拜,幾乎是他一手打理,再怎麼三令五申告誡自己別管閑事,腦海就是會浮現那抹乍現的脆弱憂傷,然後便無法再置身事外。
她懷了孕,孩子的父親不在身邊,也沒有任何親人、朋友照顧她,可是卻表現出無比的獨立堅強,從搬來開始,便是獨自一人打理所有的事情,以往不曉得,如今知道了,那抹總在人前展現的笑容,他看在眼里格外不忍。
惻隱之心一起,便再也退不去,在她無助時,幫了一次,又一次。
他們依然是鄰居,依然沒有太多的交集,不會主動去探問對方是否安好,下意識里卻多了一抹關注,畢竟對方是一名獨居的孕婦。
就在她懷孕第八個月的一個夜里,五、六月的台風季,雨勢很大,雷聲很響,風也刮得猛,他檢查過門窗後正欲就寢,忽然听聞「砰砰」聲響。
原以為是狂風吹落了商店招牌,然而斷斷續續的聲響,加上輕弱呼喚︰「關……先生……」
台風夜听到這種聲音,真的會教人頭皮發麻兼嚇破膽,但他關梓言不是被嚇大的,就算風聲加上虛無縹緲的抖音實在很具驚悚效果。
循聲來到門口,倒臥在鐵門邊的身軀令他臉色瞬間大變。
汪恬馨身下,一灘血跡。
「我……在浴室跌了……一跤……」她唇色死白,顫聲道︰「好……痛……拜托你……」
現在叫救護車,怕是來不及了,血一直在流,再拖下去孩子恐怕保不住。
判斷了一下情勢,他迅速抱起她。「忍一忍,我送妳去醫院。」
沖出大樓,雨勢大得睜不開眼,他試圖辨認方向,奔向馬路想招輛計程車,偏偏台風夜里,路口人車稀少,別說計程車難叫,就算遇到幾輛,光看他們身上血跡斑斑,嚇都嚇死了,誰還敢停下來。
他盡可能地以身體為她擋去雨水,在馬路上狂奔了十幾分鐘,才遇到願意乘載的司機。
緊急送至醫院,她面容已經白得全無血色,陷入昏迷了。
情況危急,必須進行剖月復生產,醫護人員將她送入開刀房,以為他是孩子的父親,遞來手術同意書讓他簽了名。
他不知道孩子留不留得住,才八個月大的早產兒,生命脆弱得隨時都會消失,他已經盡了全力挽救,如果這孩子也想留在這個人世間,就該換小家伙努力了。
時間不知過去多久,終于等到手術室外的燈光暗了下來,醫生隨後走出。
「幸虧及時送醫,母女均安,不過小孩早產,還得住保溫箱觀察一陣子,也沒一般小孩健康,往後你們當父母的可要多費心了。」
他松下一口氣,總算沒造成遺憾。
「想抱抱你的女兒嗎?」護士不由分說,將初生的小女嬰往他懷里塞。
她好小。
這是關梓言首度浮上腦海的感受,抱在懷里,輕得像是沒有重量,紅通通的小臉極惹人憐,溫溫馴馴在他懷抱中沉睡,呼吸弱得幾乎感覺不到——他心房一痛,想起這個小生命一度在消逝邊緣。
但是她挺過來了,因為感受到他多麼努力想挽救她的心意,很堅強地熬過來,用力呼吸,想看看這個世界。
「女圭女圭,妳好勇敢。」他輕聲道,難以言喻的憐惜一瞬間涌上胸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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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恬馨手術後轉入普通病房時,關梓言去看過她一次,那時她麻醉藥還沒退,仍在昏睡中,隔天再踏入病房,她已恢復意識。
來看過她幾次,復原狀況還不錯,當醫生準許進食後,他來時會順道準備些適合產後女子食用的東西。
「今天還好吧?」
她皺皺眉。「傷口有點痛。」
「我煮了麻油雞,有胃口的話喝一點。」留意到她想坐起身,他調高病床角度,將舀好的雞湯遞給她。
她沒喝,只是捧著,不知在想些什麼。
「寶寶很好,妳不用擔心。」
「我知道。」她低道,仰眸看他。「這回,又麻煩你了。」
雖然當時意識半昏半醒,但依稀還記得,他抱著她在雨中焦慮奔走。如果不是他……她一陣寒顫,如果不是他,她和孩子不可能活得下來。
「關先生,你願不願意,替孩子取蚌名字?」
「我?」他有些許驚異。名字可是要跟著孩子一輩子的,命名這種事,不是孩子父母的權利嗎?
「是的,你。」懷孕期間,是他一次次伸出援手;孩子出生,他是第一個張開雙臂摟抱她、歡迎她的人……因為他,孩子才有機會來到這世上,再也沒有人比他更有資格為孩子命名了。
「那,叫子悅,願孩子一生平安歡悅,也希望她的到來,為身邊的人帶來歡悅喜樂,妳覺得呢?」從沒做過命名這種事,只因那孩子與他緣分深厚,他也沒深思,便承允下來。
「你連思考都沒有。」不會是胡亂湊數的吧?可就算胡亂湊數,听起來也亂有氣質一把的。
「關子悅,這名字好听。」護士推開半掩的門扉,抱著孩子走進來。
一聲「關子悅」,喊得兩人對看一眼,不知如何解釋。基本上,眼前的情況,也不是解釋就能說得清了,兩人很有共識地保持緘默。
護士曾詢問過是否要喂母女乃,每當護士把孩子抱進來時,就是喂女乃的時候又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