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烽火一(上)︰革命 第27頁

作者︰凌淑芬

「唉,沒事了沒事了,別哭了……」姊姊低聲拍撫著她,「你已經回家了,沒事了……」菲雨在國外失蹤的那一年發生了什麼事,家里都不曉得,問她,她也不說。在那種戰亂的地方失蹤,恐怕是發生什麼不愉快的事了。家人這樣一想,就不敢太逼問,怕又勾起她不堪的回憶。

他們哪里知道,所有發生在她身上的事都太過美好,美好到她舍不得和任何人分享。她只想一個人在夜深人靜時,裹在被窩里細細品嘗當時的每一分每一秒……

「哇——哇!」另一串哭鬧趕在這時候湊熱鬧。

姊姊無可奈何地推推她。

「好了,你哭,你兒子也哭,我一個人有幾雙手可以抱這個又抱那個?」菲雨接過兒子,淚汪汪地拍他一記。

「嗚,都是你這個小壞蛋!」就是他啦!害她不得不離開阿比塞爾!

半歲大的小男人很不爽,「哇——」地一聲哭得更宏亮。

「奇怪了,你自己心情不好,干嘛拿兒子出氣?」姊姊怒道,一把抱過心愛的小外甥去廚房泡牛女乃。

一年前,菲雨畢業回到台灣,劈頭就是一句——「我回來了。我懷孕了。」整個朱家被震得七葷八素!

好不容易她失蹤了一年突然出現,叫她快回家讓大家安心,她不肯。好不容易拿到碩士文憑,叫她繼續留在美國念博士,她也不肯,然後回來肚子里就揣了顆球是什麼意思?

朱爸爸差點腦溢血,朱媽媽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一想到妹妹可能的「悲慘遭遇」,又不敢亂問。

還是朱三姊女人家細心。她發現妹妹的眼神極為平靜,看不出興奮,卻也說不上悲傷。

「孩子的爸爸還好吧?」她只問了一句話。

「孩子的爸爸很好。」菲雨也只答了一句。

然後姊妹倆就有了默契。

小孩子一生出來,朱爸爸又差點腦溢血,朱媽媽又當場昏倒,朱大哥、朱二哥又滿臉漲紅,有一堆問題想問卻又不敢問——那個小家伙一看就是外國人嘛!

粗粗的眉毛,深深的眼窩,濃密的松發,淡褐色的皮膚,雖然五官立體透亮,一出生就會笑,長得實在很可愛,可是……可是……將來菲雨要嫁,也很難騙人家說那是台灣人的種啊!

幾個大人完全不曉得該拿這個小小外國人怎麼辦才好,只有菲雨從頭到尾老神在在。

朱三姊自己的小孩子都大了,這愛笑愛哭、漂亮得不得了的小家伙簡直是她的寶。她一見到小外甥立刻佔為已有,直言妹妹敢丟給別人帶試試看。

于是菲雨干脆把房子租在姊姊家附近,平時上班時,身為家庭主婦的朱三姊就幫忙帶小孩。

「我來喂他。」菲雨跟過來接過女乃瓶。

「你手要捧他的頭,手臂撐著他的脖子,那個女乃瓶……哎呀你!手勢不對,去去去!我來就好。」親生的娘又被趕到一邊納涼。

菲雨郁悶地坐在桌子旁。

朱三姊看她一眼,「你小孩子戶口報了沒有?,」菲雨還是一只手撐著下顎,和姊姊干瞪眼。

「都五個多月了還不報戶口,不知道被罰多少錢了。」朱三姊嘮叨。

「前幾天去報了啦。」

「哦?」朱三姊好奇地瞟她一眼。「姓名欄填什麼?」看看,哪有這種娘,小孩都快半歲了還只有小名。

「就填‘朱建國’啊!」阿比塞爾應該不會介意小孩子的中文名字跟她姓,頂多英文名字讓他取就是了。

「怎麼這麼聳啊!浴道年頭誰還會取‘建國’、‘立志’、‘自強’這種名字?」朱三姊嚴正譴責。

「哼,小孩他爸鐵定滿意得不得了,你信不信?」她瞪了瞪眼。

這是妹妹第一次主動提起小孩爸爸的事。朱三姊遲疑了一下,很小聲地問︰「你跟小孩子的爸爸聯絡過沒有?」菲雨還是支著下顎,郁郁地搖搖頭。

「為什麼不聯絡?」

「我就是不想讓他知道才跑回來的。」菲雨悶聲說。

「……為什麼不想讓他知道?」

「因為我怕他死掉。」她很認真地回答。

朱三姊嚇了超級老大的一跳!

沒听說過哪個男人知道自己有小孩之後會嚇死掉的!會不會太夸張?

「唉,你不懂啦。」菲雨擺擺手,不想再說了。

朱三姊看著妹妹又走回客廳,坐在沙發上盯著新聞台,心里越想越不爽。

「你好歹說一下孩子他爹叫什麼名字吧?」一個跟她同樣不爽的聲音喊了回來。

「阿比塞爾!」從發現該來的沒來的那一天起,菲雨開始正視自己懷孕的可能性。

懊離開?該留下來?

她的心中強烈掙扎,每一絲感情都在大聲吶喊︰她不想離開,她想看見阿比塞爾知道她即將生下他的孩子時,那喜悅發亮的雙眸。

但是每一絲理智都在告訴她︰在戰場上生孩子只會為他帶來更大的危險。

阿比塞爾繼續兩個月無消無息其實就是一個警訊,基頓留守總部又是另外一個。

其它人雖然都瞞著她,她逼問西海也知道,阿比塞爾有幾次差點中了招,氣數已盡的政府軍下達了最終命令,即使他們最後敗北,也要拖著阿比塞爾一起下地獄。針對他而來的暗殺行動源源不絕,于是他不敢再和她聯絡,怕把矛頭轉移到她身上。

可是基頓被派回來了。

總部的戒備一直很森嚴,從來不需要像基頓這樣的主要頭目留守。阿比塞爾會派基頓過來,只代表一件事——他認為總部可能有危險。

如果她大月復便便被敵人擄去怎麼辦?

如果情勢最險峻的時候她突然臨盆怎麼辦?

如果小孩生下來被敵人偷走怎麼辦?

或者,最糟糕的,如果她和小孩一起被綁走怎麼辦?

阿比塞爾自己落在那些人手中過,他很清楚他的女人孩子若落在那些人手里,會有什麼後果。

所以菲雨完全不懷疑,阿比塞爾寧可自己的命不要,也要把她換回來。

瑪亞說得是對的——阿比塞爾是最強的,她的存在讓他變弱了。

她回答瑪亞的話也是認真的——她怕死。

她怕阿比塞爾死。

尤其是為她而死。

所以她選擇先離開,一如她當初對他的承諾——相信我,讓我自己決定。

離開前,她藏了一張小紙條在他放貼身衣物的櫃子里,如果他有機會回來總部,他一定會看見。

信很短,只有幾個字,但是他若是她心中的那個阿比塞爾,他會明白。

阿比塞爾,求求你,快一點!

我好想念你,好想好想好想,想得快不能呼吸。

我在這個遙遠的海島上,安全地等著你。不要忘了你的承諾,無論我在何處,你都要找到我。

然後,我們一家人再也不分開。

四條黑衣大漢迅速爬上十二層樓,每個人氣息均勻,額角沒有一絲汗,仿佛走的是平地一般。

為首的男人特別高大,神情凜肅,跟在他身後的第二個男人中等身材,平時臉上都掛著一副開朗的笑容,不過現在一臉苦命相︰事實上,過去兩年以來,他大部分時間都是這副苦命相。

小心翼翼地推開樓梯門,確定走廊上無人,四個大男人從樓梯間閃了出來,走到其中一扇鐵門前。為首的男人揚了下手,最後一個人走上來咯咯兩響,也不知怎麼弄地就打開鐵門。

四個男人閃了進去。

為首的男人先在玄關停了一下。眼前是一間雅致整潔的小鮑寓,空間不大,但沙發上的抱枕,牆壁上的掛畫,偶爾的幾個調皮擺設,處處是溫暖寧馨的氛圍,和女主人的感覺很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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