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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負沉香淚 第11頁

作者︰雷恩娜(雷恩那)

有人拉她的腕,她猛睜開眼,見小姐關切地打量著她,三指欲搭上她的脈搏。「不礙事的,小姐。」沉香抗拒地將手縮了回來,「您快用膳,門外還一堆病患等著呢。」「可是你——」「啊!」麝香忽然拔尖兒地叫,切斷三娘的話也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提到大爺我才想起,早上他差了僕役來要壺茶,當時大伙忙成一團,竟忘了替他送去,準渴死他了!」

听了這話,沉香眉眼兒少動,腳步不穩地站立起來,走近架在角落的臉盆,慢慢地、專注又不發一語地搓洗那塊白布上的血清,絲毫不介意傷口浸在水里,引發略略刺疼。

任憑她不聞不問地靜默著,那神情卻已昭然若揭。這情事,三娘未能深懂,只覺得疑惑又費思量。原可好好相處的人,因何陷落困局?搖搖頭一嘆,她對著沉香的背影說︰「沉香,你可偷懶不得,還不煮壺好茶替你大爺送去。」

遲疑地踏進門扉,腳步不帶一點聲響,望著躺椅上背對自己的修長身形,沉香心突地一緊,跳得急促了些,竟分不清楚是其實抑或無形的痛。她重新緩和呼吸,停頓了會兒,盡可能輕巧地將茶置在桌上。

要做的事已完成,她該退出門外,掙扎間,目光不由自主地朝躺椅方向飄去。那男子似是入眠了,仍一動也不動地側躺著,身子隨呼吸規律的起伏。

若有似無地嘆息一聲,沉香步了過去,彎身將掉落地面的薄毯撿起,攤了開來,輕手輕腳地蓋在碧素問身上。方要撤手,躺椅上的男人驀地翻轉身來,眼神著實清醒,直直探入她些微訝然的眸中。四目相對,兩人都怔了怔,就這麼牽扯相凝。

沉香握住薄毯一角的手已動彈不得,讓碧素問抓在掌中,他剛俊的臉離得好近,屬于他的男性氣息輕淡地拂過她的臉頰,那是第一次上碧煙渚遇著了他,就眷戀至今的溫柔情懷。

然後,碧素問回過神來,讓沉香突地攏緊眉兒的神情引起疑慮。他視線往下,發現自己的指節正壓在一道傷口上。那是新傷,血跡尚未凝透,而一片膚色白如細雪,相映之下分外的刺眼。

「怎麼——」他陡然坐起,抓來沉香另一只手,粗魯地扯近眼前,將她白里透明的掌翻來覆去地檢視,「誰給你苦頭吃?說清楚,這些傷怎麼回事?」

少見他把情緒顯現在外……像天性使然一般,不需費力去猜測揣度,她就是懂得大爺的喜怒哀樂。但不管是喜是怒,他至多微揚嘴角或是沉下臉色,甚少有其他表情。而現在,見他瞠目瞪著她的手,暴喝一句,她這會兒是深深切切地感受到眼前男人的怒意了。

沉香略顯驚慌,直覺地要藏起手,碧素問怕弄得傷上加傷,干脆鎖住她的細腕,他不問清楚不會罷休的……「這條擦痕,從何而來?」他打算一個個照順序來。面對碧素問的逼問,沉香咬著唇,並不作聲。「還不老實說!?」大爺從未對她這般惡聲惡氣……沉香身子震了震,終于乖乖開口,「‘沉香……忘了。」碧索問不相信地瞥了她一眼、低頭繼續追究,「這小塊的燙傷呢?煮茶的時候弄上的?」「或許吧,沉香……記不得了。」邊回答,她邊躲著他的目光。突然,他將那處新傷呈現在她眼前,語調里挾帶山雨欲來的氣勢,「還有這個口子呢?別說你忘了。」她目光與他短暫接觸,又匆促調開,唇瓣抿了抿,聲音幾不可聞,「切藥片時,讓藥斬刀……割傷。」「藥斬刀!」碧素問胸膛劇烈地起伏,瞪著她啞聲低吼,「那是僕役和粗使丫頭的工作。」「丫頭便是丫頭,分什麼粗使細活,全是服侍主子的奴婢。」稀罕地,沉香那一向柔順的臉龐閃過執拗的神情,管不了疼不疼,她奮力扭動手腕,掙離碧素問的掌握。她回他的話中,語凋相同地輕輕柔柔,卻帶了點賭氣的意味。

頭偏開去,她不听他也不瞧他,逕自地將散落的書冊立好,默默又走至床前熟練地整理被鋪,然後,她在床沿坐了下來,如往常一樣,把枕頭上的皺摺以手撫平,就這麼一下一下撫動,卻引出成串成串的珠淚兒……心痛無比清晰,她隱藏不住,還是在他面前哭泣了。

垂著頭雙手掩面,她感覺他來到了自己眼前。一只大掌撫模她的頭頂,仿佛安慰著她,他的嘆息傳進耳中,「你跟著我,總是沉靜的時候多些。早該讓你去二弟那兒,也免得受我個性所累,愈發少笑寡言。」

沉香抽泣著不敢放聲,雙肩顫抖。緩慢地,她抬起淚眼,在水霧渺渺里分辨碧素問的輪廓,強忍淚珠的模樣可憐兮兮。「大爺……沉香不好嗎?您為何要趕我走?」不論大爺的出發點是好是壞,一想到他不需要她、竟狠心把她給了別人,她的心就苦得難受。「你該自知你有多好……」他低微地呢喃,讓發絲穿過指間感覺那份細柔,然後似萬般不舍的收回了手,清清喉嚨又道︰「走吧,回二爺那兒去。」

碧素問正欲轉身,衣袖卻被一只小手拉住了;沉香快速地抹掉淚痕,一邊哽咽地求著,「大爺,您讓沉香留下吧!我不哭了……真的,不哭了……沉香待在您身邊,哪兒也不要去……我不走,不走呵……」

要立即停止抽泣不易辦到,沉香喘息著,小臉已漲得青白。見著她這副模樣,碧素問就要心軟地答應下來了——但僅是幾乎而已,他衡量過事態的輕重。理智的一方仍戰勝情感。

「你因何固執?」他望著她,嘆道。「不知道……可,可沉香不走。」其實,她心里最明白不過了,卻不敢傾訴真相,怕那般的答覆會使他們之間的距離愈扯愈遠。碧素問所受的沖擊不小,多年來,他早習慣她的百依百順,從未見她執拗的一面;首次,他讓沉香強烈的抗拒震撼住了,心竟浮動不已,一時間也無計可施。緩著氣息定下心神,衣袖掙月兌沉香的手掌,他臉色微變,音調多了份清冷。

「你有不知道的固執,我亦有所堅持。這-輩子,你不可能永隨我身,你畢竟是江南練家的小姐,而就算是名丫頭,有朝一日也要嫁人生子,又怎能待在碧煙渚永遠不走?」

沉香雙眼睜得圓大,眨亦未眨,無血色的唇動了動.遲滯地吐出話,「大爺……同意把沉香……把沉香嫁給別人?」她的眼神飄蕩不定,好一會兒,才又調間碧素問臉上,眸光幽幽,語氣幽幽,「原來,您對沉香己心生厭煩……大爺只消說一句,沉香懂得進退,大爺不必這般糟蹋沉香,若說回去江南或許了人家……大爺就永遠擺月兌了麻煩。」

她一向知他解他,半步落入情網,卻失去該當的常心,過分敏感又不自禁地推測猜疑,因而苦惱。「你不听解釋,只以自己的想法斷定。」他從不知她固執如山,如今領教,才愕然驚覺。帶著研究意味,碧索問凝視著她,「開懷暢笑是件再普通不過的事,之于你我,為何罕見亞斯?你說這是在糟蹋你,又哪里知道大爺這麼做,其實全為你好。沉香……」他輕喚她的名兒,竟感染到些微的痛,在一貫無波的心湖撩弄。「你還不明白嗎?」

丹心寸意,愁君未知呵……到底,誰能明白?「有人笑得暢懷得意,不定真能開心︰有人默然相隨,內心已得萬分快活。這些……大爺能明白嗎?能嗎!?」她急促了起來,蒼白的臉頰反常地染上嫣紅,表情又羞又澀、又氣又苦,「您不懂的,什麼也不懂啊!又哪里知道怎麼做對沉香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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