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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蠻錦郎 第8頁

作者︰雷恩那

「你當然不是。」

「……那就別沖著我發怔……」

心咚地一跳,她張唇欲語,卻倒抽了口氣。

「你做什麼?」在她面前努力撐坐著的男人,正很費勁兒地月兌衣!

「這麼臭,全是爛泥腐葉的氣味,我……我躺著……想吐……」這倒是真話。

見他昏昏然閉目,兩手往身上胡扯亂抓,扯掉衣帶,抓開衣襟,露出胸膛,上官淨嗓聲微繃地道︰「可是你還在出血,別亂動,你……鳳錦!」

他驀地往前栽。

上官淨倏地靠近,接住衣衫不整的男人。

她雙手環住他的肩背,以防他跌下榻,他的頭則軟軟擱在她肩膀上,烏長發絲垂散她半身。

「鳳、鳳錦?」一想扶他躺落,他的手即也環住她的腰,仿佛尋到一根足以頂天立地的主心骨,茫茫無所依,只能賴緊她。

「你喊我名字,我……我很歡喜……已經好久沒誰這麼喚我了……」

他口鼻噴出熱氣,含帶鮮血氣味,上一刻還固執要趕她走,此時仿佛更陷迷陣,強裝的硬氣崩坍一小角,說著教人心發軟的話……她沒辦法狠心推開他。

「很痛是嗎?」她忍不住問,因他似乎一直忍著,忍得呼息寸長寸短,隱隱顫抖。「每月這麼一次,是不是都得痛上一回?」

她听到嘶嘶吸氣的聲音,似笑似隱忍,腰上圈抱的力道緊了緊。

靠在她肩上的那顆腦袋瓜蹭了蹭,慢吞吞擠出話——

「每月都痛,但……能忍的,偶爾動了血氣,痛得較厲害些……」

她鬧不清他說這話時,是否有撒嬌嫌疑,但臉蛋確實被他口鼻噴出的熱氣烘得暖呼呼,她甚至不敢光明正大地垂下雙眸瞧他。那張男性面龐根本不好看,所謂的觸目驚心、慘不忍睹,如此的字句皆能用以形容他的臉,但她不敢瞧他絕非他異樣容貌,而是……而是為著某種她也說不出的心緒。

「動了血氣?那……那該是因氣血不順,所以才痛吧?」果真如此,自能對癥下藥啊!

他沙啞地低笑兩聾。「你以為真如姑娘家的月事,調順了便成嗎?」

「呃?」聞言,上官淨臉更熱,一時間說不出話。

男人寬額貼上她的頸脈,喃喃又語︰「……不打緊的,不打緊啊,我、我很能忍,再痛都能忍……」

「你快躺下來,我……我再去喊人,請他們幫你淨身更衣。」她想,竹塢雖說寬敞,真翻遍了也不是難事,總能找到一、兩位家僕過來幫忙。

鳳錦哼了聲,像嘲弄,不答反問︰「所以真沒有嗎?」沒頭沒腦的。

「什麼?」

「西海玉靈峰上,沒誰等在那兒……沒有情郎……是嗎?」

轟!

蠻橫勁力猛地往她心窩沖撞。

那句話明明問得很輕、很虛弱,卻宛若巨石砸下。

情郎……她原是有的,在玉靈峰上等著她,只是好夢由來最易醒,夢摔成碎片,再難重圓。她求的是一心人,一心一意對她,一門心思對她,除了她,再無誰。本以為尋到了,本以為啊……

她重重咬唇,把腦海中的那抹影狠狠抹去,不允自己再想。

每一道呼吸吐納都如刀刮過心肺,她斷了那份情,本不該憶起,若有什麼再次捏痛心窩,也是她該吃的苦、該受的罪。

「當然沒有。」誰會等她呢?那人要的已不是她,而她,她也不要他了。答得斬釘截鐵,她兩手按住他肩臂,放他躺下。

「我找人幫你。」她嗓音偏硬,甚至有些凶。「你最好別再亂動。」

「好……」可是……唉,你不可能找得到人。鳳錦淡淡勾唇,忽而覺得,她凶凶的眸子,是他見過最亮的明星。

※※※

上官淨從未如此納悶過。

竹塢地處偏僻,因位在水源頭,又有一畦一畦的菜園子和藥圃,挺能自給自足,再加上鳳錦喜靜、孤僻的性情,不與外人接近,那麼,那些熟知他習性的僕婢們該也同住在竹塢的某處才是。

應該有個地方歸給他們,住在這兒,隨時等候主人家差遣,要不然,她每日的飯菜從何而來?清茶和清水也不會自個兒長腳送到她房中,更不可能每日她在外奔波打探,回到竹塢棲,房中會有供她沐浴、裝有滿滿熱水的大澡盆子。

可,就是沒有!

她尋遍整座竹塢,里里外外全搜遍,就是沒見到其他人!

有幾次,她曾在白日時候瞥見人影,隔著一些距離,雖看得不很真切,也曉得那些人正在勞動,有的跟在主人家身邊、在田圃里忙,有的端茶送水走過小回廊,有的蹲在箭涇邊汲水兼清理水源頭……那些僕婢究竟藏哪兒了?

頂著滿腦子疑惑,無解啊無解,這一夜,只能靠她照看病人。

在灶房起火燒水,再搬出一只收在他房中大屏風後的澡盆子,提熱水注進盆中,加上適當冷水調好水溫。

這些活兒對她而言其實易加反掌,在西海玉靈峰上,她便時常如此服侍師尊玉靈真人,只是今夜服侍對象是名男性,而她還不能備妥熱水就走人。

「鳳公子,鳳公子!」身後的人沒有回應,她一急,沖口又喚「鳳錦!」

「嗯……我、我在啊……」

她吁出口氣,緊握的十指微微放松,但膚上浮現的紅暈遲遲末退。

一刻鐘前,她扶著步伐不穩的他跨進澡盆,那時他衫子早已月兌去,全身上下僅留一條里褲,她面紅耳赤,但入眼所及又讓她無法調開眸光抑或干脆閉上雙眼。他出大半身膚,如同她想像的那樣,一痕痕、一道道、一塊塊的紅色爬滿他皮膚,猶如血珠點點滲出毛孔,潑墨般暈染開來,洋洋灑灑在他身膚上留下痕跡。

「嚇著你了,是嗎……」

若非他忍痛忍到眉峰成巒,她會以為他故意鬧她。

「我會等在珠簾後,你浴洗好了,再叫我。」

她十分冷靜,也佩服自個兒的冷靜,但從心底竄出的熱潮如此不受控制,依然漫漫地侵吞她整個人。

她退到那幕由一顆顆圓潤木珠串成的簾子後頭。

盤腿而坐,閉目凝神,她的姿態像進入坐禪境界,而雙耳卻听得真切,仔細捕捉簾後動靜。

她听到水聲。有水聲很好,表示他是醒著的,撥水浴洗的聲響斷斷續續傳來。

約莫又過一刻鐘,她听著,心中無雜念,但突然間,那聲音靜止了,靜得她心頭一驚,雙眸陡睜。

她再次揚聲喚他。

「……我、我在啊……」男人終于回話。

上官淨不禁懷疑,他根本是听到「鳳錦」二字才肯回應吧?

你喊我名字,我……我很歡喜……已經好久沒誰這麼喚我了……

心頭麻麻的,如遭雷擊,惻然之情油然而生,她對他生出純粹的憐惜。

「鳳錦。」

「……嗯?」

珠簾外的她輕垂頸項,嘴角不自覺淡揚。往後,就這麼喚他吧。

「鳳錦?」水聲怎又停了?「鳳錦!?」里邊的人沒回應!

她倏地回頭,從珠簾間隙覷見那顆倚在澡盆邊緣的頭顱正緩緩歪到一邊,還慢慢往底下滑!

還管什麼男女之防?她起身沖進去,整幕珠簾子被甩得咚當響。

眼見他舒眉合睫、半張臉已浸入水里,長發在水面上鋪成黑扇,她連忙出手撐住他兩腋,不讓水漫住他口鼻。

「鳳錦,醒醒!」她張開雙掌,指端按住他背稜琵琶骨,施力一掐。

「唔……」他哼聲,墨睫顫動,迷迷糊糊張開眼。見到她,他還笑。「唉……我好像睡著了……」

「要睡回榻上睡。你、你別洗了。」

「好啊……」

他長睫沾著潤潤水珠,鳳目彎彎,唇畔的笑紋模糊而虛弱……上官淨心跳陡促,這麼沒來由的,全身被一股突生的熱氣席卷,從頭到腳都發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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