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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貅 第15頁

作者︰決明

他當她在說孩子氣的話語。一定是,人怎可能活到三百呢?她是急瘋了,口不擇言吶。

「我也希望不會有這種可能性,祈求方家詛咒從我身上失效,別只給我三十年時間,讓我活下去,多一點,久一點……」他低嘆,說來口吻竟有些卑微,他當然想勝天,勝過命運,可人類如何能做到?何時生,何時死,萬般不由人,或許她是對的,他如此的弱小,在老天爺面前。

「可是,倘若我不能呢?倘若我就真的只能活到三十,你總要往最壞的情況去想,萬一到時遇上,才不至于手忙腳亂,失了主張。」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她是以咆哮方式回嘴,他雙手環繞她,藉以安撫她看來驚懼害怕的神情。

「好,不說了,我不說了。」是他太心急,挑錯了時機,不該在兩人濃情密意之後,開口提這種不快樂的事,應該要慢慢來……

她在他懷里轉身,目光堅定,重申︰「我告訴過你,我絕不會讓你被那種詛咒帶走,你要相信我,我絕不會的——」

方不絕捧著她的臉,雙手拇指輕按在她眼角,薄唇低下,落在她鼻心。

「別哭。」

誰哭了?

誰這麼窩囊哭了?

銀貅以為是他,所以瞪大眼想看清他,可他雖然發濕臉濕,雙眼卻沒有水潤,那雙黑而深邃的眸里,只有憐愛。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眼角,滴落了一顆又一顆的水珠。

就只是想到萬一自己贏不過那可惡的詛咒,萬一他死去,萬一她護不住他……那些水珠,便撞得更急更凶,完全失控。

「別哭。」

「我不要你死……」

我不死,就陪著你一輩子,好不?」全然是哄誘孩子的口吻,順應她的每一項要求,無論是有理的、無理的。

「好!」

銀貅當真了,听不出那只是一句易碎的甜言蜜語。一句心有余而力不足的謊言。

翌日,銀貅又匆匆去找勾陳,把她探知的詛咒起源告訴他。

「多情惱,無情惱,多情無情總自惱。」

貝陳細細吟念幾句,紅潤的唇,並未失去她見慣的笑弧,淡淡地,彎在那兒,只是,他微微斂目的低著頭,墨紅長發半泄,掩去部分面容,眼角點綴的紅痣,乍見之下,以為是淚。

「反正不都是這麼一回事嘛,哥哥一點都不意外,本來就往這方面猜想了呢,果然是因愛生恨才立下毒咒。」勾陳掩嘴笑了,那笑,仿似嘲弄,嘲弄著世間最深的恨,源自于愛。

「那接下來怎麼辦呢?」銀貅比較在意這點。

「接下來就由哥哥去替你辦吧。」

「唔?」

「最近太空閑了,無事可做,就拿你的這件事來解解悶吧。」勾陳妖嬈地撩撩長發,一臉慵懶閑暇。「我去替你問問文判,那怨婦是拿什麼條件收買地府,讓她一語成讖,改變方家後代的壽命,順便看看能否探出那一世更多的故事。」

「可以嗎?」她驚喜地問……

「可以呀,哥哥與文判可熟著呢,有事沒事就找他去喝杯茶。」

「我都不知你交友滿天下,連黃泉那種鬼地方都有。」

不愧是勾陳!與他們貔貅這種獨來獨往沒朋友的獸完全不同呢!

「哥哥人見人愛嘛,誰都樂于和哥哥當朋友。」他羞也不羞地自夸。

「那就麻煩你了!」銀貅雙手合十之後,趕忙揮手送他下地府去。

「好好好,馬上去。」勾陳被她的率直反應逗得開懷,絕美輕笑,臨行前,拍拍她漂亮粉軟的臉頰,道︰「昨天哭過哦?美麗的眼楮腫腫的呢,哥哥心疼,別擔心,有你這只福獸貔貅在,那只人類會有什麼禍災呢?你忘了,貔貅的功能,除了叼金吞銀之外,還能出入保平安呢。」

沒錯。

貔貅可不單單會咬財寶而已,他們是祥獸耶,區區詛咒哪能拼得過貔貅?

貔貅想保護的人,誰敢強奪?

她雖沒有陸小蟬的八字,但她可是道地道地的好神獸吶!

帶著勾陳給予的信心,銀貅這回更加安心,嘴哼小曲,回家去。

回有方不絕存的那個「家」。

第5章(1)

玲瓏當初向方不絕推辭服侍少夫人一事,受方不絕挽留,她感念平時受方家照顧,便硬著頭皮答應再試試看,所幸之後少夫人並未特別為難她,雖然也沒對她特別親切或熱絡,但時日一久,她發覺伺候少夫人是件很輕松的差事。

少夫人沒有太多惡習,只要睡飽,精神及心情便很好。

少夫人沒有太壞脾氣,只要別靠她太近,便能相安無事,她不用時時戰戰兢兢地跟在少夫人身後供其傳喚——她頭兩日試過,一整天下來,少夫人連半次都沒找過她,她這個貼身小婢,有等于沒有,常常要自個兒找事做,才不會閑到發慌。

她每日的行程大概就是備妥洗臉溫水、拿新衣裙,退下。算算少夫人差不多梳洗完畢,再端早膳進去,收拾水盆及欲洗衣物,退下。午時,送午膳,順帶帶走早膳空碗盤,再整理整理房間,退下。酉時左右,改換晚膳,呀,未時有一頓甜品當點心……除此之外,她空閑得可以去數蚊子了。

身為婢女,這般的輕松快意,羨煞多少人?不用替主子梳頭刷澡,不用在主子周遭陪笑諂媚,不用為主子添飯夾菜,多好。

她沒有任何埋怨,只是有件事,她一直很納悶,想不透……

為什麼妝匣里的首飾越來越少?

一些值錢的金簪銀環、鈿飾花釵,全都不翼而飛。

她是決計不敢動手偷竊,她視方府為家,敬重夫人及少爺,別說是偷拿高價珠寶,她連偷吃一口甜糕都不曾,除她之外,有誰能進海棠院里來去自如呢?

越是想,越是在意,越是在意便越是謹慎注意——果然,昨日她特地在妝匣中放入兩枝金瓖寶石簪釵,今早一看,又沒了蹤影。

少夫人不愛佩戴這些會光閃閃的發鈿首飾,她總喜歡披散一頭細膩長發,自然沒有佩戴時無意弄丟它們的疑慮。看來,是有內賊趁少夫人午睡及她不在海棠院之際,下手行竊。

「真是太可惡了!能進方家做事,已經比起其它府邸里毫無尊嚴的小婢長工來得幸運,夫人及少爺待我們不薄,不思感恩便罷,競還盜取財物!」玲瓏氣呼呼向管事稟報,俏麗小臉嵌滿不悅,要管事幫忙一塊想辦法。

「這也奇怪了,海棠院又不是每個人都進得去,夫人擔心少爺安危,命我在海棠院外加派人手守著,若有風吹草動,不可能沒驚動那些練家子。要說內賊,每天進到海棠院的人有多少,五根手指便能數完,你們每個人我都信得過……」管事沉吟,他派去海棠院的每個奴僕都精挑細選餅,很守本分、伶俐聰明,絕對是府中最優秀的丫鬟或僕役,不會行偷雞模狗的宵小之事。他又問︰「是不是少夫人佩戴過後,將首飾收到別處去擺?」

玲瓏立刻否決這種可能。「少夫人根本就不簪不戴那些珠寶飾物,她進府這麼久,我還沒瞧見她哪一天梳發綰髻,簪金綴銀過。」

「好,玲瓏,你再去取幾件特殊點的漂亮首飾,擺進妝匣,這一回,咱們來個人贓俱獲,要偷兒辯無可辯!」

避事要玲瓏附耳過來,兩人嘀嘀咕咕、交頭接耳商討起捕賊計劃——

下過雨的午後,香香泥草息,飄送滿院,銀貅從勾陳那兒回來,收起幻術,床上那具用來欺瞞玲瓏與其它閑雜人等的酣睡虛影消失,方才安詳睡臥于凌亂床榻上的「她」哪里還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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