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壞當家 第2頁

作者︰決明

他踏進嚴家當鋪的那一天,也是這般下著綿密雨絲,如針似網,密密交織了此時此日與她糾結難纏的命運注定——

那一天……

破舊馬車匆匆駛至小小當鋪前,兩道黑衣人影閃身入內,鋪里早有人守在那兒,待兩人一踏進,當鋪立即大門深鎖,熄掉泰半燭火,提早歇業。

當鋪老板吩咐閑雜人等退出小廳之後,小廳門扉合上,獨留三人在內。

斗室之中,只燃著一盞燭,照亮角桌一隅。

角桌之外,依舊闃暗,兩道身影,較靠近當鋪老板的那一位,雖包裹著漆黑長披風,面容讓燭火照得清晰可見,他是名年月五十的中年男子,模樣端正中帶有威嚴正氣,只是此時疲倦令他看來有些許狼狽,濃眉蹙皺的緊,幾乎已在眉心中央深烙許久,見著了老友,眉宇略懈,烙印仍在;另一位遠遠退離燭火數步之遙,完全被房里陰霾所吞噬,無法窺清五官。

「……伴君如伴虎。」多年未見,怎知重逢第一句話,不是寒暄,不是問好,不是閑話家常,而是深深感嘆。

當鋪老板明白老友翁忠賢意欲為何,他曾見過翁忠賢的意氣風發,以及一帆風順的飛黃騰達,她的官場仕途如此教人欣羨,成為君王寵信要臣,輔佐國政大事,怎知一夕之間風雲大變,老友淪落為亡命之徒,甚至走投無路地向他求援。

真如其所言,伴君如伴虎,深受寵賴時,權力地位金錢,唾手可得;一旦失寵失勢,一言一行,皆被視為悖逆。官場斗爭,適者生,不適者忘,尤其是派系選擇,選對了邊,先王駕崩,仍有後主扶攀;選錯了邊,先王甍逝,後主大舉清君側,曾經不敬于他的老臣首當其沖,再由自己親信補上,雖未改朝換代,宮闈之中,已然變天。

近年來的東宮之爭,迫使眾大臣變態支持,正宮皇後年逾五十,唯一所產皇子夭折,此後未再受孕,其余嬪妃共產皇子數十名,真正成氣候的,卻是春,夏兩妃所生之子。

兩位皇子頗受君王喜愛,夏妃之子年方十五,個性沉穩早熟,雖不若春妃之子口舌伶俐,妙語連珠,但也較其更具王者風範,兩子年歲相仿,皆有太子贏面,大臣各有擁戴,幾乎是清清楚楚分割為春,夏兩派。

翁忠賢便是擁夏派的發起者,夏妃父親是提攜他踏進官場的知遇恩師,有著深海似的寬闊情義在,加上夏妃婉約嫻靜,夏妃之子懂事淳良,若他日登上帝位,亦是百姓之福。

豈料一盤布好的棋,輸了,輸的淒淒慘慘。

爆廷里的戰爭,最重要的關鍵,是君王寵愛,得勢的美人,只消在君王耳畔撒嬌輕嗲,君王魂兒便先去掉一半,床底間的勾心斗角,比的是誰能將君王伺候得龍心大悅,對你言听計從。

比狐媚,夏妃不如春妃。

比魅惑,春妃主動為君王吸納更多更多年輕女官,把自己心月復安插在君王床上。

比嫁禍,夏妃更是遠遠自嘆弗如。

春妃及其心月復女官在君王耳邊,每日一點一滴污蔑夏妃,剛開始是些芝麻綠豆大的婦人小事,君王認為是美人爭寵的小手段,不以為意,然而那些枕邊細語,卻是本能地記在心頭。接著春妃編造的謊越來越嚴重,暗喻夏妃不貞,夏妃之子恃寵而驕,夏妃族親對皇室不敬,夏妃心存不良……滴水穿石的後果,造就今時今日的全盤皆輸。

失勢的夏妃,連帶當日拜她所賜而雞犬升天的族親,盡數被鏟除殆盡,這類宮闈之事,千百年來重復上演,帝妃之間的自相殘殺,總是勝者笑,敗者哭。

「春妃趕盡殺絕,只要是以前沒站在她同一方的人馬,她一個也不容,巧王亦確定立為東宮太子,她的權勢更勝過往,她視為眼中釘的夏妃,讓她假傳聖旨處死,連采王都不放過,我是拼了老命,才護住采王夜逃而出,夏妃最終的遺願,無論如何都得為她辦到……」翁忠賢娓娓述說。

戲曲里,這樣的血腥殘殺,百演不厭,惡妃欺壓善妃,殺人如殺蟻,隨隨便便就是上千條人命陪葬,而發展呢,則會有一名皇子安然逃出,然後忍辱負重,數年之後,絕地大反攻,奪回失去的一切,在眾民愛戴下,重登皇位,從此國泰民安,邁入另一個強悍盛世。

現實里,確實有個皇子,犧牲著許許多多的性命,保全他一人。

藏于黑暗中人影,在翁忠賢道出那些話時,發出一聲悶哼,像是月復部挨中一拳的痛吟。

「就是他嗎?」當鋪老板努努暗處,翁忠賢頷首,當鋪老板又問︰「你要我怎麼幫你?」

「讓他留在這里,從此隱姓埋名,忘掉過去一切,當個尋常人……」

「呀?沒有要復仇雪恨嗎?」當鋪老板頗吃驚,他還以為會從翁忠賢口中听到滔滔不絕的長篇激昂,沒料到會得到如此雲淡風輕的回答。

翁忠賢搖頭,「夏妃希望……她的孩子平平安安就好。」而且這份仇恨應該如何計算?若沒有君王默許,春妃如何放肆至斯?難不成,要采王將親生父親視為死敵,一並列入尋仇對象嗎?

「這當然沒問題,我嚴家不差一副碗筷,只要他不嫌棄我們粗茶淡飯。」當鋪老板真誠說著。

翁忠賢欣慰地紅了眼眶,只能握住老友的手,緊了又松,松了又緊,千萬的感謝,無語凝咽。

第1章(2)

良久,當鋪老板關懷問︰「你呢?不準備一塊兒留下來嗎?我嚴家上上下下口風甚緊,要保你平安並非難事。」

翁忠賢搖頭︰「不了,我要趕往西邊,引走追兵。」

「忠賢兄……」當鋪老板深知,他那番話的涵義,便是送死。

「只求嚴弟代替我,守住夏妃唯一命脈,不枉費每一位以生命相搏,護著皇子逃出生天的人們苦心。」皇子的性命,是許多許多人護衛而來,若最後仍是保不住皇子,那些忠心耿耿的士兵、宮女,付出的寶貴生命,便等同白費掉了……

「你這一走,嫂子與武威可都安頓妥當?武威是翁忠賢的獨子。發生這等大事,翁府定也手忙腳亂,不知所措。

「紅葉她……先走一步了,武威則代替采王,留在鸞鳳宮內,與夏妃……」翁忠賢話沒說齊,當鋪老板即刻明白。

翁忠賢以己子換彼子,狸貓換太子,救出采王,而翁家獨子淪為替死鬼。

「我怕武威面貌瞞不過春妃派來的眼線,所以,要他自毀面容,再假冒采王遇刺假象,武威年與皇子相仿,身形神似……」思及愛子下場,翁忠賢亦忍不住鼻酸,夏妃受白綾絞殺,假采王又怎能幸免?

他不敢深思武威的尸身若被發覺並非采王本人,會落得何等慘況,興許是五馬分尸,興許是曝尸腐爛,興許是鞭尸羞辱……

當鋪老板不知能說什麼安慰之辭,只能靜默暗嘆,翁忠賢清楚此刻不宜浸婬悲傷太久,他清清哽咽的喉,大掌抹抹一夕間蒼老不少的面容,恢復了平靜︰「觀在的追兵似乎仍不清楚我帶走皇子,怛我害怕武威之事瞞不過,萬一春妃知道皇子沒事,定會大派兵馬追殺,他們萬萬提想到,我將皇子藏在當鋪中,他們屆時若察覺掉包,也只會追上我這個老家伙。」翁忠賢娓娓道來,忠肝義膽,教人動容。

「忠賢兄,你放心,我一定會替你保護皇子,他在嚴家當鋪里,安全無虐。」當鋪老板拍胸擔保。

「有嚴弟的保證,我就安心了。」翁忠賢轉身,步往藏于黑暗中的少年,屈膝跪下︰「皇子,皇家姓氏不能再用,從今天起,您必須改名換姓,拋下往昔所有,一如您磕別夏妃時,應允她的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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