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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翼 第2頁

作者︰決明

白發男人瞧也沒瞧一眼,淡淡地道︰「我非醫者,你該去尋找能治好你傷口的人。」

「反正你就是嫌我煩、瞧我礙眼、看我討厭,巴不得我滾得遠遠的,對不對?!」兒大嚷。

「是。」他不假思索,淡然應道。

兒听到一陣自心底響起的碎裂聲——該死!早知道他會這麼回答,難不成她還奢望听見其他答案?!她做什麼犯賤的自己起頭?看吧看吧,自己踫了一鼻子的灰,還讓他順著她自我厭惡的話語接續,真是蠢!蠢到極點了!

無語片刻,她深吸了好幾口氣。反正又不是頭一天認識他,他說話的口氣總是既輕又柔,淡淡的像在談天說地,卻也像把無形的劍,狠狠地在她心頭劃上一道又一道的傷口,讓她幾乎無法招架。

一百年了,她早該習慣,早該練就一身銅筋鐵骨,不該再有痛楚的……

「我的傷口永遠也好不了,世上再也尋不到人能治愈,與其逼我撐著傷臂去尋找醫者,不如讓我留在這……好生養著傷,至少,傷口不會惡化就好。」兒回復先前的柔笑,只可惜她全心全意的清笑入不了那雙淺情的眸子。「你是孤獨的,我也是,就讓我留在這里……與你作個伴。」

他抬眸,清澄的眸間映照出她的無聲祈求。

「我從不覺得自己孤獨。」白發男人起身,頭也不回地朝屋外走去。

「你……」

她想追出去,追著那抹幾乎與雪融為同色的身影,然而,她卻步了。

追不上的,她知道……她再也追不上的。

「鳥兒折了翼,怎麼也飛不高、飛不遠,若真驅離了它,它也只有死路一條……」她的掌,覆上了左臂傷口,那道百年來仍無法痊愈的傷,與她此刻的心一樣隱隱泛疼。

他從不覺得自己孤獨,真正孤獨的人,是她……

她,是只失了另一半羽翼的比翼鳥,無力再登青霄。哀哀的泣血嘶鳴,竟只喚回如此情淺冷淡的對待。

屋外,大雪已至,掩去白發男人所留下的腳印,淺淺的……直至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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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了夜的臥雪山,氣溫低得足以凍斃人。

經過整日的降雪,放眼望去,只有染了夜墨的白雪,稀微的月華,灑落雪地點點銀光。

兒揪著厚厚被衾,將自己包裹得像顆不透風雪的粽子,靜靜地、愣愣地蜷窩在窗邊,雙眼發直地望著遠遠雪景。

纏了他一百年,她與他的關系,仍似百年前兩人初見的情況,窒礙難前。

面對如此淺情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才能換得他真誠的凝眸注視……或許,這是遙不可及的幻夢吧。

「在天願作比翼鳥,在地願為連理枝……在天願作……比翼鳥……」她低聲吟著,兩行清淚壓抑不住地滑落,凝成冰晶。

再怎麼溫熱的淚珠,永遠也敵不過極寒的溫度,如同她再怎麼熱衷的眷戀,永遠也敲不開他冰封的心扉吧。

一只無法比翼的鳥兒,如何能獨存于世?

不行不行!她不能自怨自艾下去!

「兒兒,你不可以灰心喪志,滴水能穿石,總有一日,他會明白的!你所做的一切不會是場泡影。」她拍拍淚濕的雙頰,鼓舞自己。

兒扯開被衾,瞬間涌上的寒意讓她直打顫,她強打起精神,將滿桌已被凍得凝霜的晚膳重新溫熱,好讓他一回來便能吃到最溫暖的膳食!

燖著熱湯,她記得他好像不喜歡這野菜湯,每回他總是一口都不嘗……

兒沒多加思索,急忙又另起爐灶,切切洗洗著全新的食材,準備再煲鍋清湯。

無意瞥見那盤有些泛黃的冷硬青菜,也早已讓人失了食欲,她又轉向一旁的木桶,撿洗著新鮮青翠的菜葉,桶內所盛的是雪融後的清水,澄淨而冰冷,凍得她雙手直顫抖。

至于另外那盤煎溪魚……她記得上回他有吃!兒甜孜孜地將溪魚再燖熱一逼。雖然是她主動挾到他碗里,但好歹他沒有拒絕,應該算是喜歡吧。

兒陡地苦笑。喜歡?他恐怕不知道何謂「喜歡」或「討厭」吧,在他生命中是不存在這種情緒的……

無關喜不喜歡、討不討厭,他只是很習慣視她如虛無,就如同她已經習慣將他視為生命中最在意的人一般。

「總有一天,你一定會後悔這樣對待我,到時就算你跪著向我磕頭認錯,我都不會原諒你的!」她切剁著蔬菜的右手略略停頓,咬了咬下唇,「不然,原諒一點點就好……」貝齒下陷的力道又多了數分,「要不,再多原諒一點點好了……」

哎呀,她好窩囊!

凍僵的五指搖搖晃晃地握著菜刀,險象環生,終于真正的慘劇發生了。

「哎呀——」兒痛呼一聲,一道血口開在她的食指上,溢出洶涌的血紅,她急忙吮住傷口,弄得滿唇滿口的血腥味。

好痛好痛……兒可憐兮兮地咕噥。

她大概是世上頭一只因剁菜而見血的鳥精了!

吮不盡指上的血,離了口便又淌出腥紅,兒淺嘆一聲,走出廚房去尋找能包裹傷口的白巾及傷藥。

唉跨出門檻,就瞧見堂外門扉輕啟,步入白發男人的爾雅身影。

「你回來了!」顧不得手上的傷,兒迎上前去。

白發男人沒答腔,不發一語地緩緩走過她身畔,猶如將她視為佇在堂里的一根屋柱。

兒沒垂頭喪氣,小跑步地追在他身後,「用過晚膳了沒?鍋里還熱著菜哩,我去端來給你吃?」她的笑容,光芒萬丈。

他無視于她的舉動,像是蔽日的烏雲,輕松掩蓋了她的耀眼笑靨。

「你坐一會兒,我馬上好——哎呀,我都說我已經準備好晚膳了,你怎麼還……」

她閉上了檀口,靜靜地看著他踏進廚房,一如百年來的每一日,為他自己料理膳食。

沮喪的無力感溢滿心頭,幾乎要將她溺斃,唇畔再也強牽不起任何一抹笑。這種獨腳戲好累人……不,是好累「鳥」,累到她想就此放棄,就此順了他的心意,如他所願地離開他……

若他能直言斥喝她滾,興許她會釋懷,會全然絕望,也會毫不留戀地走,只是他的態度不慍不怒、不冷不熱,讓她捧著荏弱的心,甘願就這麼拖在他身邊……即使換不到一個輕笑。

如果她此時掉頭就走,離開臥雪山,松了一口氣的人可能不僅是她吧?

不不不,不能有這種喪氣的念頭,否則她的心情只會更加黯淡的——她什麼本事都沒有,就屬鼓舞自己這項本領最高強!

兒拎起礙手礙腳的過長裙擺,飛奔到廚房,挨在白發男人身旁,心情轉好地繼續吱吱喳喳。

「哇!你的刀法真好,切得又好快,我該向你討教兩招才是。」

唰的一聲,菜落鍋內,激起一陣熱煙。

他動作俐落地翻炒,另只手還能繼續處理下一道菜。兒只能跟在一旁又是驚呼又是叫好的。

半刻左右,一桌子的熱菜熱湯已布妥,兒沒等他招呼,逕自挑了他身旁的位置坐定。

「讓我嘗嘗你的手藝。」她朝其中一道色澤青翠的菜肴下箸,「哎呀呀!你、你……」她又習慣性地咬著下唇,貝齒連帶緊扣在木箸上。他炒菜炒得這麼好吃,難怪對她所做的每道菜都興致缺缺!這男人……是在打擊她的自信心嗎?

白發男人見她咬著箸,一副受盡委屈的小媳婦模樣。他炒的菜有難吃到讓那熟悉的笑顏消失在她臉上?

「既然難吃就別吃。」他淡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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