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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嘯 第12頁

作者︰決明

小小水窪積滿了由天而降的水淚,順著霍虓的發,不斷滴落。

霍虓懷中的繡囊竟正巧滾出,落在他無意刨出的泥窪。

如此巧合得令人咋舌。

「原來……也罷,該是你的,就歸還予你吧。」五指挖掘黃泥覆蓋住繡囊,一層一層,直到繡囊完完全全埋入泥間。

霍虓牽起笑,仰首朝天際喃語︰「文初,若我為你尋錯了人,你就入夢里來痛罵我,否則我就當你是心願已了。」

黑眸有絲淒然,他心里亦知,數百年的歲月,恐怕文初早已飲下孟婆湯,以全新的、不帶怨懟的生命重回到俗世,不可能入他的夢境之中。

是不可能,也或許,是不願。

他永永遠遠都無法知道,他是否補償了自己犯下的錯……

「至于嘯兒……我該不該同她說清這一切?說清我就是在她生命中投下變數的罪魁禍首?文初,我該怎麼做?以前的你總會給我最適合的答案,現在,請你助我這最後一道難題吧!」

記得以前文初曾說過,當面臨難以抉擇的問題時,可以采用最簡單明了的人類方式——擲銅錢。

很簡單、很明了,卻也最直接給予兩者相反的答案。

一枚銅錢握在指間,朝天際一彈,銅錢翻轉的速度奇快,在落回掌心時所承現出的那一面——

霍虓的黑眸看著銅錢好半晌,薄唇揚著了然的笑弧。

「我知道該怎麼做了。」

半刻後,嘯兒捧著驚人數量的果兒,嘴里咬著一把粉女敕鮮黃的花束回到相思樹下,而霍虓已在兩樹之間立上石碑。

「偶毀來了……」餃著花束的嘴,咕噥著模糊不清的句子。

霍虓幫她拿著各式果類,取笑道︰「你怎麼采這麼多?」先前的悵然,完完全全隱藏在清冷的笑靨中,不露痕跡。

「我要把以前的份全給補回來。」她拿下嘴里的香花,表情好認真。

他但笑不語,攫握過她的手,「來,我正準備在石碑上題詩,你也一塊過來。」

他將尖銳的石塊塞入她掌心,大手輕握在她柔荑上,一筆一畫開始流轉。

「豆一雙,人一雙,相思雙雙貯錦囊,故人天一方。似心房,當心房,偎著心房密密藏,莫教離恨長。」

霍虓邊吟邊寫,連帶牽引著她的小手一塊移動。

嘯兒雖不識字,卻覺得這詩念來真好听,尤其是透過他低淺的嗓音。

「嘯兒。」他陡然柔聲喚。

「嗯?」她正雙手合十,學習霍虓教她的方式祭拜娘親。

霍虓含笑的黑眸有著詢問,更有著不容反抗的堅持。

「你願不願意隨我一塊下山,一同生活?」

第六章

雨霽,天青。

山腳下的小城鎮連結著兩條商旅必行的干道,人群往來的街道上雖談不及人潮洶涌,但仍可見忙碌旅人在此地停駐小憩的悠閑身形。

鼎沸的市集有些髒亂,攤販中氣十足的嚷嚷聲幾乎遠勝過山林虎嘯。

這是嘯兒不曾見過的情景。

直到雙腳怯生生地踏進生平頭一回見到的驛站後,嘯兒才開始擔心受怕。

她是不是太欠思量,作下了錯誤的決定?

她知道,霍虓終是得回到屬于他的地方,她心雖不舍,卻明白。

然而,當霍虓溫暖的手朝她遞上,輕聲詢問著是否願隨他同行,一塊生活時……她真的好心動!

她可以不用再孤獨,不用再醒著時只想著如何獵食,睡著時又只是等待破曉,她可以有人陪著她、關懷著她……

她真的願意隨著霍虓,離開她生活數百年的深山,可……

她忽略了霍虓雖是虎,但他幾乎完全與人同化,在他的世界中圍繞著形形色色的「人」,這是她所害伯的陌生。

在霍虓刻意打扮之下,嘯兒的衣著樸素的一如外頭來來往往的人群,她的發被霍虓梳束得整整齊齊,輕柔的黑紗垂系在發梢,半掩著她的黃眸及淡發,此刻她眼中的所有事物都染上一層淺淺的黑霧。

「霍公子,您可回來了。」驛站管事一見到霍虓,立刻迎上前,「您這回在山上待得可真久。」

「遇上了雨,給困在山洞里,所以才耽誤了行程。」

「我還當您給餓虎吃了呢,您若是再晚個兩天,我就帶人搜山去了。」

驛站管事與霍虓相熟數年,原因無他,只為霍虓一年總會到這山里數回,每回都暫居在驛站。

「我瞧您是真遇上老虎了吧,您臉上那四條血痕……」雖然已結痂,但看起來仍驚心動魄。

「遇是遇上了,不過無妨。」霍虓模模上回嘯兒「敬贈」的戰績,話是朝驛站管事回答,眼神卻笑笑地瞟向嘯兒,「都怪我貪玩,才讓虎兒給抓破相。」

他的調侃換來嘯兒不以為然的冷瞟,暈黃的虎眸明白寫著——你活該。

驛站管事將霍虓及嘯兒領到東邊廂房。

「您可真大膽。上回對街的王二上山打獵,讓一頭惡虎給咬傷了腳,我看八成與抓傷您的是同只虎,趕明兒我找幾個壯漢上山除害,將那頭虎兒給獵下山來做涮虎肉,至于那身虎毛就拿來做條虎皮毯!」

嘯兒怒意醞釀的拳兒一握,隨即被霍虓反握的大掌給緊緊包覆。

「管事,那山里地形陡峭,終日迷霧漫漫,若要上山獵虎可真不智,別說獵虎了,一不留神還可能摔到萬丈深淵里,粉身碎骨咧。反正虎兒乖乖在深山里,也不會到城里胡鬧,何必勞師動眾去驚擾它們呢?和平相處不是很好?」

「好是好,可光想到山里有虎,心頭怪疙瘩的……」

「這算庸人自擾吧。」霍虓臉上笑意不曾褪下,話鋒一轉,讓驛站管事別再提及這等敏感話題,「我上山數日,城里可有捎來信息?」

「有,孟公子派人捎來好多封急信,直催著要您回去。」管事順手將連日來擱在窗邊木櫃上的書信遞給霍虓。

霍虓連看也毋需看桌上那整疊的「急信」,就知道好友孟東野信中所用的字眼絕對不月兌——「滾回來,死鬼」,或「失去你的日子孤單寂寞,勿棄我飄零一人,倚窗盼君歸」的雲雲廢言,再不也是抄些惡心的情詩來傳達他綿綿不絕的相思,肉麻當有趣。

「嗯,我知道了,我明日一早就起程回去。」

「既然如此,您早歇。」驛站管事望了嘯兒一眼,心底疑惑著霍虓明明是獨身來到這兒,怎麼轉眼冒出一個小泵娘。「那……我需不需要替這名姑娘安排另一處廂房?」

「不用,她與我一起。麻煩你替我張羅些吃的東西,在山上這幾天只有酸果子啃,挺為難我這張貪吃的嘴。」

「好。」

驛站管事退出了房。

「別生氣,他方才那番話是無心的。」霍虓開口撫慰仍帶怒氣的嘯兒,他清楚她在氣惱些什麼。

她忿忿不平,口氣火爆,「為什麼吃人的虎叫做‘害’,那吃虎的人呢?!」

那男人還說要把虎皮做成毯子!他們虎兒就算吃了人也不曾將人做成人皮毯!野蠻!

「對人類而言,咱們的確是‘害’呀,否則他們何必怕咱們?對咱們而言,人類也可能是‘害’,這兩者是不沖突的。至于你愛怎麼稱呼那些吃虎的人都隨你高興羅。」他拍拍她氣鼓的臉頰,讓憋在她嘴里的怒焰一點一滴消減。「別同這般小事生氣,否則你將來會有更多發不完的怒火。」

她扁扁嘴,久久才又道︰「霍虓,我沒有辦法……」

「只要別在意他們說的話,你可以的。」

「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恐怕沒辨法適應人類的生活……我沒辨法的……」她開始退卻了,心頭那顆能與霍虓共同生活的喜悅種子才初萌芽,又凋萎在不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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