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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石記 第12頁

作者︰決明

「我看你八成是家中可有可無的多余家伙,所以對于你出不出家——」

石炎官正欲開口猜測小尼姑出家的動機,驀地,行續爆出大哭,幾乎嚇得石炎官差點松手將行續給摔到地板上。

她不顧形象、不顧尊嚴地放聲痛哭,像個傷心欲絕的小女圭女圭,像個受盡欺凌的小媳婦,聲嘶力竭也放縱自己地使勁宣泄。

「喂喂喂,好好的哭個什麼勁?!」石炎官天不怕地不怕,只怕結拜大哥的冷臉及娘兒們的眼淚。他慌了手腳,吼她也不是,罵她也不對,又不知從何安慰起。

「嗚嗚嗚……呃,嗚嗚……」行續哭到極致,開始打起嗝。

石炎官無奈地任她將眼淚鼻涕全擦在未著寸縷的肩窩,

良久。

「嗚……我、我止不住眼……眼淚……」哭音中帶著混沌的字句。

「這應該是你能控制的。」石炎官哭笑不得。

行續猛吸幾口氣,淚眼挫敗地瞅著他︰「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快、快幫我……」哀哀哭音開始求助于他。她不喜歡哭的,她好討厭哭的……那會讓她變成懦弱、變成自憐,所以她一直是快樂的,一直是的——至少她是這麼認為。

而且她從沒有在別人面前失控痛哭,她只覺得好尷尬。

石炎官只好祭出每回紅豆大哭時的那套笨拙到愚蠢的安慰把戲︰「乖,別哭。」他拍拍她的背脊,順便幫她順順氣,「你家人安慰你時都怎麼稱呼你?」總不會老叫她小尼姑小尼姑的吧?

「嗚……他、他們不會安慰我……我也從不、不需要他們安慰……」她扁著嘴,珠淚浸濕的臉頰貼熨在他身上,溫熱得炙人。

「倔強的丫頭,現在我正要安慰你呀,你也正需要我的安慰呀,還是你要我叫你小尼姑、阿花、阿貓、阿狗、愛哭鬼——」他提供各種名稱任她選擇。

行續仍啜泣著,一抖一抖地抽噎。

「你不吐實,我要怎麼安慰你?我最厲害的本事就是一邊拍拍你的背,一邊輕輕念著你的名字噢,沒人這樣對待過你吧?想不想試試這種被關懷的感覺?」

她緩緩點動深埋在他頸間的螓首,細聲道︰

「流蘇……我叫流蘇。」

第六章

哭累的小尼姑最後窩在他肩胛睡得熟酣,像只貪賴著暖暖體溫及規律心跳聲的幼貓,恍惚中還略帶著抽泣聲。

她與紅豆真有數分相似,畢竟是稚女敕的小丫頭,哭起來驚天動地,足足要掀了屋頂。

逼出她滿眶的眼淚絕非他本意,剛開始他也只不過是胡亂猜測,沒料到字字句句都挖痛她的疙瘩。

「不受家人重視又不是啥了不得的大事,何必強迫自己斬斷七情六欲?他們都不疼你,就找個會疼你的人來補足缺憾嘛。若像你一樣不被家人珍惜便出家為尼,那咱們閻王門那班孤兒寡男的魑魅魍魎不全都得當和尚去了。」石炎官搓搓她的頭顱,低喃道。

注視她衣衫上惟一一抹紅彩——懸掛在她腰際的流蘇,此時才明白她為何會如此重視這玩意兒,它代表著她,仍在紅塵俗世間的她。

東方流蘇,她的名字。

原來她並不如她外表所呈現的淡然。

「匹匹——匹匹——」敞開的門扉外傳來數聲試探發音,引來石炎官抬頭。

「有事不會正大光明站到門前講嗎,偷偷模模的像什麼樣?」

小七和青魈的腦袋分別自兩邊探出,兩人笑得粉飾太平,看來小七被青魈這個壞胚子給帶壞了。

「四爺,魯哥要咱們來問問,那些花娘要出寨了,您——還要用嗎?」

「用啥用!沒空啦,打發她們走!」石炎官揮揮熊掌。

青魈腦袋瓜子更往屋子里伸,打趣地瞧著床鋪上糾纏不分的石炎官及小尼姑︰「四爺,這麼難得的翻雲覆雨機會您不要,反倒哄著小尼姑睡覺……如此一來豈不枉費我一番苦心,為您挑選貝欄院里最美麗、最狐媚的妓娘來忘卻小尼姑的好意?當初信誓旦旦拍胸脯保證在一大群鶯鶯燕燕中絕對能獲得男性滿足,而將‘光頭小麻雀’——行續,給拋諸腦後的人不知是誰呵?」真不敢相信眼前的石炎官與他所認識的那個只用下半身思考的四爺是同一個人。青魈續道︰「而且四爺,您沒發現一件更嚴重的事嗎?」

「什麼事?」石炎官挑起眉,相當受教地等待青魈解惑。

「您好像比之前更重視小尼姑了。」

石炎官怔忡,低頭看著仍摟在雙臂間的東方流蘇,最恐怖的是他心底深處不斷涌現附和青魈所言的肯定念頭。

「你、你亂講。」石炎官難得結巴。

青魈再提輔證︰「四爺,我在您臉上看到一個字噢。」

「什、什麼字?」該不會是惡心巴拉的「愛」吧?

鮑布正確解答︰「慘。」可想見四爺未來的生涯月兌離不了這一字真言。

「可我看到的是二個字。」小七插嘴,「好慘。」煞有其事地在石炎官臉上比劃。

「我也在你們兩個臉上看到字,想不想听?」石炎官眯長細眸。

熟知石炎官變臉前兆的青魈忙不迭搖頭,卻來不及阻止一旁的小七開口︰「好呀,說來听听。」小七興致勃勃。

石炎官率先指著青魈︰「死。」指尖轉彎,落在小七鼻間,「必死。」

「瞧你多嘴,挨罵了吧?」青魈去了小七一聲,換來小七委屈嘟囔。

「我怎麼知道四爺說翻臉就翻臉嘛……」

「你沒听過惱羞成怒這句成語嗎?先前小尼姑會大哭就是因為四爺說中她的心事,惱憤之下才情緒失控,四爺方才又被咱倆給看穿豆蔻少男心而害羞轉生氣,懂了沒?」

「你們——」石炎官掄握起拳,「你們兩個到底在門外偷窺多久了——」

小七又搶話︰「不久不久,大概從你打完行續師父的小屁屁開始。」

「所以,你們听到不少?」石炎官口氣轉為輕柔。

慘了,石炎官要爆發史上最嚴重的火氣!青魈趁著兩人不注意,腳底抹油,先溜一步。

「是呀,而且門外視野好,听得也清楚,你說是不,青魈——」許久等不到回應的小七偏頭,瞧見空無一人的身畔,當下臉上燦爛的笑靨垮成「懺」爛的苦瓜臉……青魈怎麼丟下他獨自面對大黑熊的熊爪?!

「四爺!傍我逃命的機會!麻煩您數到三——」小七為自己爭取利益。

「原來你連這幕都沒遺漏呀?」這橋段正巧是他方才施舍給東方流蘇逃命的戲碼。含笑的唇畔搭配著青筋浮現的額際,著實怪異。

「啊……露餡了……」小七揮去滿頭滿臉的冷汗,驀然驚喜大叫︰「行續師父,你醒啦!」

石炎官低頭,小七趁此空隙調頭狂奔。

「誆我?!」石炎官朝黃沙漫漫間竄逃的身影大吼。

「他沒誆你,我真醒了。」行續輕啞著嗓道。始終伏在石炎官肩窩,陣陣熊咆震耳,不醒也難。

石炎官扯動僵硬的肩胛肌肉,先前為了怕吵醒她,他一直維持同樣姿勢不動,現下可酸疼得緊︰「既然醒了,還不松手?」他提醒著那雙兀自掛在他脖子的細小臂膀,他光果的皮膚上緊貼著她細膩似綢的臉頰,無疑是對他最大的考驗。

「我覺得好丟臉……」丟臉到沒有勇氣面對列祖列宗。

「丟臉什麼?」

「我好失態……」

「失態?不會呀,我只瞧見一個很誠實的小泵娘心情不佳地哭個兩聲來發泄呀。」石炎官努力將越埋越探、越窩越使勁的小腦袋給扳離他身上,雙手捧著粉雕玉琢的芙蓉秀顏,好笑地看著她鴕鳥地緊閉雙眼,鼻頭又紅嘟嘟的逗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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