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連她的腿也——她心一顫,沒有再深想下去。
只冰冷地擠聲︰「蒼降,你同巴爺說,把他趕出這里!」
蒼降鎖眉,看著邢觀月足邊的茶壺,又睇向有段距離的草叢,略微停頓住,才轉回目光,對著祖意真點頭。
她伸出手指著邢觀月︰「我會讓蒼降監視你,要保命就別玩花樣!」撂下狠話,她手微舉,蒼降便推著輪椅,慢慢地進屋。
在合上門之前,蒼降多看了邢觀月一眼。
才隔絕掉所有外界光線,就听祖意真道︰「我累了。」
蒼降上前,沒有猶豫,非常熟悉地抱起她骨柴般的身子,任憑她縴瘦的手臂環上自己肩膀。
她將臉埋入他的頸項當中,貪心地吞息著他的呼吸,還在他後頸處咬了一口。這舉動太突然,她明顯感受到他背部一僵,不過很快恢復。
她的眼神,在狹小的室內飄遠。
「蒼降,我喜歡姊姊,我喜歡阿爹,我喜歡戚爺和巴爺,不容有人傷害他們。」
他的喉頭滾動著,一直無言的薄唇,終於發出十分低沉的話聲︰
「……那為什麼還要這麼做?」不讓其他人接近,就像是在……隱瞞什麼。
她將冰涼的頰面貼上他的熾熱體溫,良久,掀著唇瓣,無聲道︰
「那個理由,你不是應該最清楚嗎?」
結果,還是只有她自己听到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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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單獨留下的邢觀月始終沉靜地側著臉,直到他們掩上門許久,才緩緩地轉過身,走向那有數十步之遙的長長蔓草。
有個人蹲在那里,如焰般的發絲對比著身邊的茵茵綠草,更突顯出那赤色的波浪飄揚耀眼。抱著膝蓋,祖言真將頭埋在自個兒臂彎中,听得了腳步聲的接近,她還是沒有抬首。
邢觀月走至她身邊,用著稍稍輕松的口吻道︰
「二姑娘的手勁真不小,邢某的頭有些疼呢。」毫無半點回應,過了一會兒,他才傾首向前,輕聲道︰「祖姑娘,你是習武之人,耳目比我這平常人該好得多,雖然隔得遠了點,但是剛才還是都听得到吧?」
她仍是動也不動。
他笑了一笑。「看來,二姑娘並沒有如祖姑娘所想的那般,不要你這個姊姊。邢某覺得,二姑娘年紀甚輕,似乎也沖動了些,可能造成誤會。」柔聲低語︰「所以,祖姑娘還是有機會好好跟她談談的。」
「……你為何這樣做?」她依舊是抱著雙膝,好不容易才悶聲問道。
她不懂,他把她叫到這兒來,只是為了演出戲,讓她知曉意真的真心。為什麼要這樣無緣故地幫她?為什麼要插手這些事?
他不過是個俘虜,為什麼不怨她,為什麼要對她好?
「嗯……」他美麗的笑看來有些傷腦筋了。「並沒有特別的原因……或許,是因為邢某偶爾,也想做些沒有特別原因的事吧。」他說了真話,月兌口自然,幾無任何防備。這是從來也沒有過的事。
「……你真沒用,還給砸傷了。」她啞了嗓。一定很痛,像他這樣嬌貴,居然連哼聲都沒有。
「啊,不礙事。」他探手壓了壓那瘀血,是有些熱辣,不過還挺有醒腦作用。「邢某本是笨手笨腳,祖姑娘不也體會過了?」他泛著柔笑。
「……沒錯……你蠢得要命……」不僅行動遲緩,又嗜睡成性,連洗個衣服也好大驚小敝……目眶濕了,不是傷心,而是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意真並沒有恨她……不是恨她!真是太好了。
她不想讓別人看到她如此脆弱,但是……但是……
「我討厭你滿口文言……討厭你多管閑事……」終究還是忍不住,她雙肩微顫,緊緊地抓著自己衣服,隱聲低泣。
邢觀月微微而笑。慢踱開去,唇邊輕吟著不知名的小曲,走離數步,體貼地讓她有個自己的空間。
他的嗓音極溫和極清雅,輕輕地飄進耳里,仿佛有人撫模著她的頭安慰。
其實她根本一點也听不懂,或許是有名的樂府,或許只是他隨意輕哼,但不論怎樣,她都覺得……
好溫柔……他到底聰明還是愚笨?究竟真誠還是虛偽?有個念頭在她心底生了根。她……想多認識他。
第五章
「喜寶,你在做啥?」老總管站在門口,瞅著趴在地上磨磨蹭蹭的小蚌子,一臉疑惑。
「啊?」喜寶昂首,骨碌碌的大眼楮眨了眨,鼻子上尚有黑灰。「我在打掃啊。」把地板擦得光亮些,免得又被人嫌了。
「這種事,交給別人就好,你忙個什麼呀?」這一段日子,府邸上下都愁眉苦臉提不起勁兒,就屬這小蚌子這麼勤快。
「咦咦?」交給別人?那怎麼行!「總管,您想害我被剝皮啊?明知主子不喜歡人家進他房間的。」呃……不過,現在仔細想想,或許主子不是特別信任他喜寶,而是故意在整人?
啊!又被騙了嗎?喜寶很哀怨地扁著嘴。
「唉。」總管憂傷地嘆了一口氣。「主子現今生死未卜,下落不明,虧得你這般記掛著。」拉著長袖拭淚,哀淒的語調說得好像人已經確定嗝屁了一般。
「哈哈!」喜寶乾笑兩聲,心虛到自己是拿著抹布擦汗都不自知。
主子失蹤第二十天,他才進房來打掃這一次,是不是記掛,他自個兒最清楚了。
唉,優閑日子就要結束了喔……
他偷偷地扮了個鬼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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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主回來了!」
一聲響喚,讓邢觀月慢慢地轉過臉,移動視線放在那一襲藏紅色的披風上。
「啊!是少主耶!」身旁的幾個小孩子拿著習字的竹枝,蹦跳地跑上前,希望和他們心目中的英雄拉近距離。
不遠處,祖言真翻身下馬,等在那兒的巴爺睇著她不太順暢的動作,皺眉道︰
「少主,你受傷了?」左腿上有血跡。
沒等到回答,就看她轉過身子,倏地伸手拉扯住一人衣襟,陰沉道︰
「我叫你別追上去,為什麼不听我的話?」
那人撇過身子,甩開她的質問,哼了聲︰
「當然是因為想搶多一點東西!這有什麼不對?」難得有人抱個箱子落單逃跑,他當然要獨吞。
「你沒瞧到那是個陷阱嗎?若不是我趕到,你現在早給他們的人逮了!」她極氣忿,若是出了差池,連累的不會只有她,而是所有兄弟!「你要是再不听我命令,就滾出這里!」
那人面色一僵,隨即撇頭就走,嘴里念道︰「自個兒都管不好自個兒了,還管別人?收養個男人在寨里不說,現在還坐大起來了!誰睬你!」一番話說得不挺大聲,但卻就是教眾人恰恰听見。
後到的爺躍下馬,聞言,一把火就上了來︰「去他個爸子!你說什麼!」要不是少主救了他,他能在這邊放屁?
「不要!」祖言真出手擋住戚爺,低聲制止,握緊了拳頭忍下,忽視那些打量的目光,才硬聲道︰「你們把東西放下,讓巴爺清算。」簡單指揮著。
「少主,你不要緊吧?」巴爺在她走近身邊時詢問。
「不……」忍著腿上的疼痛,她挺直了腰桿,讓自己腳步不致蹣跚。
「少——」戚爺欲跟進,被巴爺攔下。後者搖了搖頭,兩人便開始動手做好自己本分內之事。「還杵在那干啥!不用干活了?」轉身吆暍去了。
祖言真走到空地後面的柴房,先是在附近揀了些不知名的雜草,才進屋坐下。
撕開小腿處染血的衣布,是刀傷,雖不見骨,卻也寸寸入肉。
她先將血跡給擦乾淨,然後把雜草放進口中嚼碎抹上,待從懷中掏出乾淨的布,額上卻已布滿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