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和夏霖好起來的,甚至不知道像他們這樣子算不算得上是一對戀人?
午後的陽光吻在臉上,雖不如日正當中那般的火辣炙熱,但至少她仍然能感受到它的余暉溫度,不像夏霖對待她的態度,忽冷忽熱,教人難以捉模。
他們究竟是怎麼開始的呢?她很努力地回想,空蕩蕩的腦子里像張白紙,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任何的證據,證明他們的確相識且相戀過,有時,她甚至幾乎懷疑他們真的相遇過嗎?
她一直忘了弄明白,那天他為何會當街昏倒,偶爾想起來問他,他也總是愛說不說的,又是那一逕的輕忽口吻,好像她問了一個蠢問題,不值得他多費唇舌來作答,久了,也懶得再追問了。
有很多事情,自己都懵然不察,他總是漫不經心的,好像那些事都不重要似的,直到後來,她才知道他們相遇的那一天,一九九九年九月九日正是夏霖十九歲的生日,他竟狠心如此待她,刻意地隱瞞了這麼多事,即使後來他們是那麼的親密。
她直嘆好恨,真不知該如何去愛這樣的一個人?有時候,她寧願不要遇見夏霖,那麼她仍是以前那個無暇如玉的高中女生,繼續過著單純而無憂的日子,因為那樣沉重的情愛,並不是她這葉小扁舟所載得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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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感情的事來說,她算是晚熟的,高二才有了初戀,而且是單戀,由于對方不知情,所以又是暗戀,苦苦澀澀的,像青木瓜的滋味,最糟的是那個人還是「猴子」的老哥,猴子是她的同班死黨,有個「學名」叫侯敏,候敏的老哥也就是那個教她臉紅心跳的人,他叫候亞農,是T大熱音社的社長,組了個band,擔任主唱,是個典型的O型獅子座男生,屬于發光發亮的人物,就是在團體中最吸引女孩子的那一型,而她就是那一大票被他吸引的女孩中的一個,她把對候亞農那一份純純的愛很小心地藏在心里,沒有人知道,除了猴子,而那也是有回猴子誤翻了她的日記才發現的。
「什麼?!原來你暗戀我老哥哦!」猴子那副夸張的表情,到現在她都還記得,那表情意味著,「你完蛋了!我老哥可是有很多女朋友的」,她當然知道,所以堅持要猴子發誓不準告訴候亞農這件事,否則和她斷交,威脅有效,所以至今候亞農仍不知道有個傻妞偷偷喜歡著他。
才剛放暑假,候敏就來她家報到,身上還背了個包包,像要離家出走似的,一進門劈頭就說︰「走,去山上看你的初戀情人。」搞得她一頭霧水。原來是侯亞農他們的樂隊在那兒集訓練歌,準備開學後要參加一項全國性的熱門樂團歌唱比賽。
她本來不想去的,因為才剛接了一個暑假的家教,候敏撇著嘴角一副好心沒好報地數落著。「嗟,我是為了你的幸福著想,苦口婆心地央求我老哥老半天,他才答應讓我們上山去參觀的那!」
講到「幸福」兩字就扯太遠了,侯敏就愛亂柵,她對候亞農是有一份純純的愛,但可沒想得那麼遠,畢竟兩人都還是學生。
「可是我已經答應學生家長,明天開始家教了。」她想不如等到家教結束後再去探視,那麼可以更心無旁騖。
「路小築,你到底想不想當我的大嫂?!」候敏的雙手已經插在腰肢上,那表示她的耐性快沒了。
猴子,你在瞎說什麼呀?!
路小築的臉倏地脹紅,晚霞似的火燒天。
侯敏不管三七二十一打開她的衣櫥隨手幫她抓了兩件衣服塞進包包裹去。「快走啦,慢了,火車可是不等人的!」
原來她連火車票都買好了,沒想到猴子這麼熱心,不愧是她的死黨。
坐了一個多小時的火車,再轉搭小鎮的老舊公車緩緩地駛往山里去,一路上顛顛簸簸,搖得人昏昏欲睡,暮色里才終于抵達侯亞農他們借住的山中小屋。
侯亞農微微笑著,張開雙臂迎接她們的到來,仍是那一貫玩世不恭的味道,背後站了五個高矮胖瘦不一一的大男生看著她們,只有一個穿著白衣白褲的男孩躺在稻草堆里,閉著眼楮,大概是睡著了。
她听到猴子抱怨地低嚷著︰「又在睡覺。」八成是在說稻草堆里的人吧。
侯亞農看一眼猴子哀怨的眼神,身為哥哥的他,怎會不清楚老妹子那一點心事呢。何況侯敏向來就是個心里藏不住事情的女孩,他可不願見她一上山就一臉「懊嘟嘟」的臭臉。其他幾個大男生好像被傳染了似的,紛紛附議。「哎呀,真的好餓喔!」
侯敏一听,掄起秀拳,氣呼呼地捶向侯亞農的胸膛。「好呀,老哥,原來你是要我們兩位美女來這兒當菲佣的喔!」
「有兩位美女嗎?我怎麼只看到一個?」侯亞農的眼楮充滿玩笑意味地瞅著路小築。
他的眼光那麼的肆無忌憚,她被看得手足無措,緊張地別開臉去,目光隨意地想找個落點,以遮掩她的倉皇,投向稻草堆去,一張安詳的睡容映人她的眼簾,還好他是睡著的,不會笑她的沒用。
耳邊傳來候敏抗議的聲浪。「老哥,你也太見色忘妹了吧!」
侯亞農沒有理會候敏的抗議,眼神仍是直直地瞅著路小築,並沒有移開,教她越想躲,越是躲不了。
他走到她的身邊來。「小築,好久不見了。」
不知為何,心里明明喜歡人家喜歡得要命,然而每回見了候亞農就緊張得不知該把自己往哪兒擺,連眼楮也不敢瞧他一下,真沒用。
她假裝自然地走到那個睡人身旁去,拿起一根稻草來把玩著。「嗯,好久不見。」她的聲音細得大概只有自己和那個睡人听得見。
還好侯敏過來替她解圍。「老哥,別把你那套公子的伎倆拿來欺負小築,咱們小築可是純情美少女。」
一听到純情美少女,所有的人都噗哧一聲地笑了出來。
「是嗎?小築。」侯亞農抓過吉他,修長的手指隨意地輕輕滑過五根弦,悅耳的音律瀉過耳際。
路小築脹紅著臉瞪向候敏,心里咒罵著那只死猴子,越幫越忙,教她更是糗得想找個地洞鑽進去,這麼一來。倒顯得她很不大方。
為了轉移眾人的目光,別再往她身上注視著,只好說︰「我去煮晚飯了。」
沒說還好,一說,大伙兒笑得更厲害,其中一個有點黝黑的男生抱著一支吉他把玩看,他笑得最為大聲,還說︰「哇,果然是純情美少女,我喜歡。」那朗朗的笑聲,一點兒也不怕傷了她,還赤果果地示愛,說得好像她不在場似的。
侯亞農見她羞怯地不知如何是好的可憐模樣,才放她一馬。「豆子,別鬧了。」他轉身跟其他幾個人說︰「她叫路小築,是我老妹的同學,你們也自我介紹一下,喏,豆子,就你先來吧。」
四個人分別就位,守在自己的樂器上,那個方才嘲弄她的男生,跟她眨了眨眼,手指飛快地在五根弦上撥弄著,彈的是eagles合唱團的HotelCalifOrnia前面那一段獨奏,那是她听過最能表現電吉他功力的曲子,強烈而尖銳的音律撼人心弦,當大家听得熱血沸騰時,他卻隨即戛然而止,很誠懇地向她彎腰致意。「剛剛是跟你開玩笑的,我叫竇季天,叫我‘豆子’就可以。」
路小築也報以一個甜美的微笑,眼神里充滿了對他方才表演的贊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