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傅燁的驚愕很明顯，他瞬間甩開了向來敬愛的伯父的踫觸。
暗彥可以預期得到他的反應。「但生在名門，有許多看得見和看不見的枷鎖，比起你父親，我是自由且自私的，表面上，我放棄了家族的繼承權、成為一個一文不名的船員，事實上，我卻獲得了一輩子都不曾有過的自由……沒想到，你的母親卻因此嫁給了他！」
無法直視不敢置信的傅燁，傅彥踱著步離開他的身邊，繼續道︰
「我不會、也不能怨任何人，是我自己選了這條路，只好一直走下去，但……最終，我還是逃避不了自己的感情，所以才會和你的母親……這件事無意間讓海薇發現了，我想……也許你母親刻意要逼走海薇，並非只是因為她可憐的身世，而是她知道了我們的秘密……」
「原本，我們以為趕走了海薇，就可以確保這個秘密永遠不會曝光，可誰知道……其實你父親，在送海薇離開前，就知悉一切了……我想，這才是你母親自殺的真正原因吧。」
「我記得你十八歲生日那一天，她在保險櫃里找到了你父親的日記和更改過的遺囑，說明了他內心對我們兩人的怨恨、不滿，你的母親當天曾和我大吵一架……而我，竟沒察覺出她的不安和恐懼，用慣常的冷淡逃避了她所冀望的勸慰……」
「怎麼會……」一直沒有打斷他自白的傅燁終于搖了搖頭。
他，拒絕相信這些話。
「你要恨，就恨我吧，孩子。」傅彥老淚縱橫的說，卑微的語氣顯示，他渴望得到傅燁的原諒。「她的死，是我造成的！你和海薇的分離，都是我的錯！是我的錯，一切都是該死的我造成的!」
但傅燁在這混亂的時刻，除了憤怒、悲痛……根本無法冷靜思考，他又如何大發慈悲的回頭安慰傅彥、說他不介意?!
「你走吧，我想要一個人靜一靜。」冷淡的回應著，傅燁真的無法再忍受他一秒。
「如果你從此不想再見到我，我……也不會……有半句怨言……」傅彥仿佛一下子蒼老了十歲，踏著心碎的腳步離開。
在看見傅彥痛苦離去前的蒼老背影時，傅燁苦澀的開口。「我只是需要時間，好好想一想……給我時間好好想一想……別做傻事……」
終究，傅燁還是擔心他的——畢竟，傅彥是自己在世上惟一的親人了。
雖然不想去猜測兩人真正的血緣關系，但是事實上，這些年來，傅彥對他的照顧，又何嘗不似一個父親呢？
為了這些煩人的事，傅燁只得借酒澆愁……
他渴望著狂奔到海薇面前……哪怕只是听听她的聲音、看看她的微笑，都比坐在這里喝悶酒好……但，他拿什麼面目去兒她？
暗燁現在終于知道一直錯怪了她的自己，有多該死了！
「你……你看起來好累、又好難過的樣子，有什麼事困擾你嗎？」鼓起勇氣走進房里，海薇在他的注視下，變得不安。「從日本回台灣的前一天，你說……說要跟我討論什麼的，你還記得嗎？」
還記得嗎？傅燁什麼事都記得過去的一切、現在的一切，可，他的掙扎、矛盾，是她不可能理解的!
為什麼這個小傻瓜什麼都不懂？
知道這些傷人的「事實」之前，他多想放過她、多渴望順著她的意讓兩人重新開始、多後悔那天在車里打了她那一巴掌……
可是，母親要他親手毀掉邵海薇啊!他不能饒過她，即使心里是千萬個不願意……
那麼現在呢？以後呢？听了伯父的話後，傅燁對自己和她的未來，更加疑惑了！
我們……能有未來嗎？他矛盾的自問。
為什麼她這麼傻，還自己送上門?!
「你問我，交易是不是完成了，我想……」傅燁因酒精作祟而搖晃的腳步，沒有阻止他走向她的決心。「你心里該有個答案吧。」
「答案……」海薇垂下眼，不敢直視傅燁——他的樣子看起來好可怕！「我想你不能說結束就結束，至少，我覺得自己並沒有得到滿意的‘服務’。」
「嗯？」冷笑一聲，傅燁站定在她面前。「怎麼說？」
「我還沒把每件事都想起來，而你的保證，是讓我記起所有失落的過去，不是嗎？」感覺他惡狠狠的氣息噴拂在她額上，海薇遲疑的緩緩抬起頭……
「比如說？」長指纏繞著她誘人的發絲，從她隆起的胸前輕劃上那張美得傾人城國的小臉。
「那張紙條、你曾經對我的好、還有……我們的第一次……」紅了臉，海薇的唇舌再也不靈光。
「這些事……對你重要嗎？」傅燁滿血絲的黑眸里，浮現了某種情緒，很復雜、很難解析的情緒。
「當然重要，只要是你的事，對我來說都很重要！我渴望知道我們之間所有的過去、我渴望知道我們相愛的原因、我渴望知道自己是用怎樣的心情，把這具身體交給了你……」
不爭氣的淚水緩緩滑落頰邊，海薇深深的望進他的眸。「我想弄清楚，我們之間除了這場一點都不公平的可笑交易之外，還有沒有別的可能？除了那段讓你我傷心痛苦的過去之外，還有沒有幸福的未來？」
「你……變了好多。」傅燁的指，纏卷著柔細的發絲，輕輕拭去那顆顆溫熱的淚。「以前的你不是這樣的，十年前我認識的那個你，不是這樣的……」
「那是怎樣呢？更好、或更壞？」海薇急切的問。
「你始終是你，沒有好、壞的差別，從前的你溫柔、乖順、體貼，而現在的你多了更多的自信、堅強、脾氣……你，讓我除了憐惜外，還有更多的著迷和不確定……」
暗燁現在才明白自己為何自她離去後，便變得那麼殘暴、冷酷，因為「憐惜」這兩個字，從頭到尾，只能用在自己最珍愛的女人身上啊!
忘情的向前站了一步，她拉近他們之間的距離，紅唇幾乎要貼上他青髭滿遍的性感下顎。「那我……我是不是也可以相信，你對我的感覺，有那麼一點點的喜歡……」
天啊？這是多卑微的祈求？海薇不敢相信自己竟會說出這樣的話。
「也許……也許我對你的感覺……」傅燁著迷的吸取她身上迷人的芳香。「不只是喜歡而已……」
卸除了恨，他是愛著她的，但除了愛，傅燁心中更充滿了歉意與悔意……
他們的唇愈靠愈近，就在傅燁要吻上她之際，在無風的室內，擺置在桌上的照片，竟突然倒落下來——
第九章
暗燁猛然睜開昏眩的眼，回頭看向母親的照片，就這麼攤倒在桌上，那冷然的笑，似在怨憤他的無能、他的心軟、他的自私……
暗燁知道，母親一向教導他——愛情，只是海市蜃樓，用來迷惑意志脆弱的游魂。
可是人非草木，怎麼可能真正絕情？
站在沙漠的入口，突然分不清眼前的綠洲是真實存在？還是僅出于幻想!
真的可以愛嗎？
真的可以任由自己在盲目里燃盡靈魂？
真的可以不顧後果的享受彼此折磨的痛愛？
再看向眼前的海薇，那樣純粹的、熱切期待著他的吻、期待著他的佔有，是演戲？還是真心？
懊不該相信？他又能不能擔負得起相信她的後果呢？或者，傅燁該問的是——這天使般的人兒，是否還能再對自己交付真心？
慢吞吞的在干嘛啦!苦等得不耐煩，海薇偷偷睜開一咪咪的細縫，瞧見傅燁的遲疑，那張俊臉上，全是惶惑……他又在想什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