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樣子我好像挺受歡迎的。」他也回了一句俏皮話。略傾著身靠近她說︰「有空嗎?要不要去看電影。」
「好啊。」維納斯不假思索便答應,反正閑著也是閑著。「大家都要去嗎?」
「大家」是指上次那票墨西哥同學。
「不,就你跟我。」安東尼答得很干脆,眼神也很直接。
意思很明顯了。這是一個開始。看電影只是一種名目。
她笑起來。「這算是約會嗎?」
「如果你答應了,那就算是。」流著拉丁族血液的安東尼,天生有著甜言蜜語的本領,不用太肉麻的言語,便讓人听了覺得受用,不會對他排斥。
維納斯又傾傾頭看他,沒說好也沒不好,又笑了。她知道自己這個角度的表情也許是嫵媚的,安東尼的目光追著,也顯得很欣賞。她覺得自自己有點兒虛榮,但被他那樣看著,她有種想撒嬌的心情。
兩人並肩走出校門,一路說說笑笑。校門前不遠停了一輛車,冷不防駛向他們身前,打斷了他們的說笑。
「維納斯!」亞歷山大從駕駛座上跨下來。
「蘭──亞歷!你怎麼來了?」維納斯好意外,又有驚喜。
「我來接你的。」亞歷山大走到她身邊。略有一絲敵意地掃了安東尼一眼。他覺得他未免靠得太近了。
亞歷山大突然來接她,維納斯覺得意外,她不應該辜負他的好意的;可是……她看看亞歷山大,又望望安束尼,有些為難。吶吶地說︰「我不知道你會來接我。我跟安東尼說好去看電影……」
「那麼我想你最好跟你的朋友說聲抱歉,你必須馬上跟我回去才行。」
「為什麼?」維納斯問。她懷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怎麼會那麼急呢?
「上車吧。」亞歷山大根本不解釋。
「可是……」她遲疑著,看看安東尼。
安東尼倒不以為意,體諒地說︰「那也沒辦法了。我們下次再去好了。」
「我很抱歉,安東尼。」
「沒關系,你不必放在心上。」安東尼拍拍她肩膀,溫溫一笑,笑得很善解人意。
「上車。」亞歷山大粗聲催促。看到維納斯和那安東尼走在一起有說有笑的,他竟然不是滋味,相當不舒服,又有種被冒犯的感覺。這感覺是不可理喻的,暗中醞釀一股不滿的情緒。
沒等維納斯系妥安全帶,他便發動車子,開得飛快,把安東尼甩得遠遠的。
維納斯轉頭看他的側臉,目光便那樣停駐沒移開。這早上亞歷山大突然對她太親切,她沒預期,有些無措。但現在她能這樣直視他了。他突然到學校接她,她心里是高興的,卻不免納悶,想了想,還是問道︰「為什麼必須馬上回去才行?是不是發生了什麼事?」
亞歷山大轉頭看她一眼,很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
「帶我去一個地方?什麼地方?」維納斯愣了一下。
「待會你就知道。」
車子當然不是朝回家的方向,根本毫無目的地在兜著,倒像在兜風一樣。維納斯望著窗外,說不準心底的感覺了,既復雜又竊喜。她喜歡這種奔馳的感覺,仿彿旋在風里。
車子在十九號公路來回飛馳了一趟,才往市中心奔去。差不多是晚餐的時間了。亞歷山大停妥車子,一邊問︰「肚子餓嗎?想吃什麼?」
維納斯偏頭想想,說︰「我想吃炒飯中華料理。」來了這些時日了,她的肚子還是很東方。既然他問,她就按她的口欲照實說,在她的認知里,可沒有吃「隨便」這種東西。
「炒飯是嗎?好──」亞歷山大點個頭,居然沒異議。反倒很滿意地說︰「還好你沒有說要吃‘隨便’。」
她笑起來。跟著他的腳步,走到中國城。街道不長,卻局促地擠了好些商店餐館,一家挨著一家。亞歷山大讓她作主選擇,她伸手一指,隨便選了一家。
一推門進去,迎面便撲來一股黏膩的油香。她想亞歷山大大概要皺眉了,偷偷瞧他,他的神態倒如常。她要了一盤蝦仁蛋炒飯,他跟著要相同的束西。
炒飯端來,吃了一口便叫她要皺眉。那種長米飯硬又缺少口感,火候不夠、材料也炒得不夠均勻。說難吃倒不至于,但奇怪所謂的中國菜飄洋過海後,經過許多餐館的推陳出新,怎麼就變了味道。
雖然如此,她還是吃得很痛快。離鄉在外,什麼都好適應,就是那個胃容易起鄉愁。她把一大盤的炒飯吃得精光,吃到撐了。
會了帳,兩人沿著政府街一直往港口走去。海就在旁邊,可以聞到潮騷的味道,高層樓宇的頂端還有海鷗在盤旋。他們就像滿街那些觀光客,態度悠閑,隨意漫步著。陽光照來暖暖,教人更懶。
「喏,那就是議會大廈,要過去看看嗎?」走到港口,亞歷山大指著對面一座維多利亞式建築,漫不經心地。議會大廈前有一大片碧綠的草坪,有各式鮮艷的花朵。到了晚上,更是璀璨,是維多利亞市著名的景點。
「好啊。」她笑笑地。
他走到哪,她就跟到哪。女皇飯店、皇家博物館、議會大廈。兩個人毫無目的漫游著,就像在約會一般約會?!維納斯的心猛跳了一下。
「時間差不多了,走吧。」暮色暖黃,夕陽一寸一寸在墜落。亞歷山大拉住她的手,露出幾許耐人尋味的笑容。
「去哪里?」她被他拉著,不由自主跟著他。他難得那樣的笑,因為太稀奇,她有一點被蠱惑,那不由自主便多少摻了一些甘心情願。
車子掉往市郊,往山上開去。沿路林樹遮天,樹影一重一重地,盡在此山中了卻仍舊山遠天高。荒山野煙,幾乎尋不到人蹤,暮光太靜偶爾幾許風刮過,寧靜里帶箸幾些陰森森,仿彿蟄伏著什麼大騷動。
好不容易停了車,亞歷山大不發一語,拉著她往更山頂走去。她已經說不出話了。蒼天茫茫,整個朝她逼來,天與地的距離那麼遠,天空下的他們,切切實實地被宇宙包圍。
「來。」終于到達山頂,亞歷山大將她拉近身旁。
她深深吸口氣,屏住呼吸。整個維多利亞城已在他們腳下。回顧一片清曠,毫無遮擋。眼目下的世界那般流動,低低矮矮的人間。城市那麼近又那麼遠,漠漠的大海就在目光下的眼前。夕陽正要落了,就在近近遠遠的山巔。整個整個世界,有形無形陳腐得竟像一首詩篇。
「喏,那邊是西雅圖,那是溫哥華。」亞歷山大指著遠天,一邊說著。「往那邊一直去就是島的北邊,而這一邊便是維多利亞市。」
他僅僅移動一些腳步,整個維多利亞城便在他們的眼目下回旋起來。維納斯一顆心鼓跳著,充滿激蕩。她仿彿站在全世界的屋頂,可以那樣望到世界的盡頭,天涯有窮,就全在她的眼痕底下。
夕陽在落了。她半眯著眼,不舍地追著。金光如絲,流線燦亮,織著她的眼起虹光。一寸一寸地,太陽往山後沉去,未有眷戀地便叫山影吞沒。夕日,就那樣落了。天邊猶留有余光,長空還是亮的,卻不免黯然。
八點十分。落日時刻,最燦爛也是最黯淡。
維納斯沒有動,甚至沒開口。因為有風,仿彿一切都在張揚。亞歷山大側過臉,眼腫還染著流金的光彩。風吹來,她的頭發就四處飄散。他這才發現,她的頭發其實並不全是那麼柔順,被風這樣一撩,簡直亂得沒梳理。卻是溫柔的叛亂!撩撥他內心輕微的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