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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第18頁

作者︰林如是

「這麼少?」我抽了口氣.

「就是這麼多,才會找上我們這些窮學生,剝削我們的智慧和勞力.」

我沉吟一會,點頭說︰「好,我接.」

「那好.待會你到‘社辦’等我,我把稿子拿給你.你下午沒課吧?」

我點頭.擺了擺手,剛要走,又被她喊住.

「對了!」她說︰「電機系那個黃建朔的邀請,你考慮得怎麼樣?給人家一個面子嘛!也給你自己一個機會.那傢伙听說滿不錯的,很多女孩搶著要.」

我笑了笑,很淡.再對班貝擺個手,自顧走了.

「沈若水,你再這樣孤僻,當心變成一個老處女!」班貝尖細的嗓子,叫魂似的討厭.

我今年二十一歲,一個游漾的靈魂.我已經不是以前的我了,感情老了一些,不再像少年;我已經忘了當年的夢想,不再仰頭對天,也不再讀詩听音樂.每天,我認真地讀書做筆記,和同學交互討論功爐,甚或者無聊地嬉戲;認識了一些新朋友,也隨之招來了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煩.我的生活平靜安逸,也許,有一點小小的無趣.

我想離開這個地方,這個城市,走得遠遠的.每天,我都在算,還有多少日子我就可以揮開這個桎梏.月曆上密密麻麻地被我用紅筆一格一格地做了記號,每過一天就劃下一個X,遺掉這格曾經的存在.那是我青春的空白.

大二開始,經由同學的介紹和報紙的征求廣告,我開始接一些翻譯的工作,翻譯一些羅曼史小說和錄影帶字幕稿,賺的錢雖然不多,比起從前在工地做雜工,著實好得太多.有線電視發展蓬勃後,類似的翻譯工作跟著多了起來;「听譯」價碼高,投資報酬合算,我干脆利用下午沒課的日子要電視台兼差.

只要有時間,不管甚麼工作,我都不挑;听譯也好,羅曼史稿也好,只要有錢賺,時間又許可,我一定會把這筆錢賺到.靠著這些收入,勉強足夠應付我的生活和日子.

但媽是漸漸地老了,時常在我耳邊咕嚕,叫我該交個男朋友,找個老實可靠的男人.她托鄰里的大嬸阿婆為我留意適合的對象,只深怕我會孤單到老.她卻忘了當年她告訴我的那些話;忘了她告訴過我學得個本事,一個人靠自己也可以活得很好.

我知道媽的焦急,媽的煩憂.但我無策.

我不是立意要錯過.很多面容走過,但我始終找不到我喜歡的.沒有一張能扣動的心弦.

所以我便一直那樣錯過.

長發為君留,為君綰情意.我把頭發削得很薄,削成風吹的微亂;那微亂,上肯將心稍放.

在宿舍餐廳解決掉午餐後,到「社辦」找班貝.在廊前遇見了陳冠輝.他也上了同所大學,資訊系.

「沉若水!真巧!我正好有事要找你.」上了大學後,他和李玉菁走近成一對.李玉菁就在隔壁指南山下的道南橋畔.偶爾與他在校園不期而遇.累積了一些招呼,慢慢竟也成了朋友.

「甚麼事?」天氣陰陰的,彷彿會下雨.

「我有個同學的妹妹,今年高二,想找個英文家教.一星期兩次,每次兩小時,每小時鐘點費八百.怎麼樣?你有沒有興趣?」

八百?挺高的價碼.我有些心動,考慮一會,還是搖頭.價碼高,負擔也大,花的時間也多.

「不巧,剛接了份稿,沒那麼多時間.」

「擠湊一下嘛,他們給的鐘點費挺高的.」

「沒辦法,真的是沒時間.你還是另外問別人看看.」我還是搖頭,既無奈又堅持.

他也不勉強,聳個肩,表示無所謂.突然伸出手擾亂了一下我的頭,唸唸有詞,說︰「黑發,千絲萬縷的亂發,越是思念,心越亂,發也越亂.」

我的頭發本來就亂,被他這麼一攪揉,更加散亂.

「你在唸甚麼?自言自語!」像詩又不像詩的句子,直感地讓我覺得心沉甸甸的.

陳冠輝得意地笑睨著我,雙手交叉在胸前,說︰「你沒讀過吧?這是一個日本女詩人的作品.表現手法很大膽,赤果地展現她內心的感情世界.」

我下意識蹙起額眉.陳冠輝學的是資訊,卻巴巴跑去參加甚麼「新詩社」.沒事吟詩頌辭,重續一顆少年的心.

他沒注意到我的顰眉,口沬紛飛繼續說道︰「這首詩的重點,就在那‘亂發’兩個字,以亂發象征她混亂的心情.黑發散亂著,那散亂的樣子,使陷在愛情中的她,心情也跟著混亂起來;因為她愛上的是有家室的男人,一個有婦之夫.」

被了!我不想再听了!

「你這頭亂發,正好符合詩中的意象,我看了,忍不住就想起來.你干嘛把頭發削得這麼薄?亂七八糟的.還是以前長發時好看,有種嫵媚的氣質.」他大發厥詞.忽然開玩笑說︰「嘿,你該不會是像那首詩說的一樣,搞甚麼不倫、三角,愛上有婦之夫吧?」

我不帶情緒,反問他一句︰「你說呢?」

他嘿嘿笑了兩聲.我不理他,反身走進「社辦」.班貝是結他社的鎮社大將.

她正和其他社員說話,我拍拍她的肩膀,她遞來一本羅曼史稿,配合得恰到好處.拿了稿,我立刻走人,不想听到結他的琮琮聲,似江潮水流的旋律.

我突然不想就那麼回家,拐到明娟學校.當年我茫然佇立過的校園,盡避時光恁般飛過,它風景依舊.

問了幾個人,在琴房找到正在練琴的明娟.

「若水!你怎麼來了?」看見我,她好驚喜.夸張地笑說︰「我們真是心有靈犀!我打算練完琴就去找你.」

我友愛地笑看著她.明娟的明亮總是讓我覺得很溫暖.

「你知道嗎?江潮遠回來了──」

听見這個名字,我的笑容頓時凍結.

「听我媽說,他這次回來,打算長期待在國內,起步在這一兩年內.」明娟不察,繼續說道︰「不過,也不是很確定.他是聞名世界的鋼琴家,隨時有來自各國的邀約,怎麼可能長久待在這里.」

「他……」我咬咬唇,遲疑一下.敲動心上這個缺口,仍是好痛.「怎麼突然會回來這里……」

「我也不是很清楚,好像跟我表姐有關系.听我阿姨說,這幾年他跟我表姐好像處得不是很好.」

「怎麼會……」我想起記憶中那幀泛黃的照片影像.

明聳個肩,一樣迷惘.

「還有,明彥也回來了.」她又說道︰「我媽打算邀請些親朋好友,這個週末在‘頤園’為他們接風洗塵.你也來好嗎?若水?」

我猶豫了,內心掙扎著.

「我想,恐怕不行.這個周末我有點事.」還是忘了吧!

「你老是這麼忙!」明娟埋怨地嘆一聲.

「沒辦法.」我比她更無奈.「我該回去了!你好好練琴,不必送我出去.」

「不了!我跟你一起走.反正也沒心情了.」

外頭不知何時竟然早飄起雨.我看看明娟,她瞧瞧我;兩個人都沒帶傘.望著十二月的冷雨空自發呆.

二十一歲的冬天.天氣是潮濕的,心情也是潮濕.

***

我總是那樣地祈求,祈求上天俯听我的祈禱.但上天總是听不到我的吶喊.

就這樣一式森寂的黑夜里,當年我就悄悄佇立在這個沉默的角落.黑暗依舊,夜寒依舊,孤寂的老樹依舊,窗內的人影,可也是依舊?

昏黃流潟的燈光仍然,寧靜幽淡的氣氛也仍如當年;我暗佇在角落的從前,依舊如當年的舉步難前.

一扇窗,窗內窗外,隔成了兩個人間.他總是听不到我內心的呼喚,如同上天總是听不到我的祈求.眼前的距離顯得那般遙遠,遠得我瑟縮在這黑暗的角落里無力地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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