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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所有的愛留給你 第2頁

作者︰林如是

命運總是喜愛跟窮苦的人們開玩笑.三十四歲時,媽懷了個男嬰在月復中夭折;直到四十歲那年才生下我.七年後,爸在工地意外死掉.沒有保險理賠,僅一點象征性的末撫卹金,那麼賤的一條命!

然後,就換了我跟著媽在河畔的橋下等候;換我跟著媽在各個建築工地逡巡.

河面吹著的風,隨著季節的變更,常有著不同的溫度和拂觸.冬天的風,常是刺骨寒凍的,肌膚會受不住凸起一粒一粒的疙瘩,且打由心髒里頭泛出一股戰慄.夏日的風,則是帶著黏悶的氣息,沾上了就彷彿月兌不了身似的,被圍困在一團燥熱的窒息里.春天和秋季,涼風的吹拂相異不大;差別的是,一個漸趨薰暖,一個日變刺寒.

生活對我們來說,還是只求一日溫飽.

鎊人頭頂一片天.天空的那顏色,便是我們宿命的顏色──延綿不完的憂愁;每每仰頭,我便覺得自己要被融進這蒼穹里,和它同化成一色,埋葬在憂郁里頭.

我覺得自己就像這一片天空,生和滅,都不是我自己所能決擇;朝霞或暮歟?膊皇俏椅易約核? 眨?抑荒苧 罰?俚拖巒罰?娑砸桓鱸閫噶說氖瀾紓?br />

春江花潮,恆古洪荒.

那離我,是多麼遙遠的世界.

一個,我永遠也無法體切踏著的世界,遙遙地與我隔著光年的距離,無邊虛幻底夢境.

***

「若水!」

連明娟坐在靠窗的位置那邊,殷勤地對我招手.我避開幾個雙手捧著薯條炸雞漢堡包和汽水的學生,朝她走去.

「對不起,來晚了.你等了很久了嗎?」剛坐定,我就忙不迭地道歉.這個時間,到哪全是人潮;車多人也多,移動緩慢,總無法完全照自己的要求掌握住時刻.

「還好.我也才剛到不久.」明娟圓圓的臉,掛著她一向正字標記的甜笑.「你要吃甚麼?漢堡包還是炸雞?我去買──」她桌上已先有了一堆薯條和炸雞了.

「不用了,我自己去.」我比個手勢.媽上回給我的錢,還剩了一些;我買了一包小薯條和小杯的汽水.

快餐店里到處都是人.窗明幾淨;陽光從西樓的天處斜斜地灑進來,臨窗的每一個人,周身彷彿都耀了一層金光.

「怎麼突然找我出來?有甚麼事嗎?」我把薯條和汽水端到桌上,挪開窗邊的書包,交換了個位置,和明娟面對坐著.

「想你啊!」明娟半嘟著嘴,稍帶埋怨.「你這個無情的傢伙!都不來找我.從開學到現在,我們都還沒見過面哪!」

「我是想啊!可是,你也知道我的情況的──」

連明娟和我是從小學到現在的好朋友.小學我們同班了六年;中學時她進了音樂班,雖然不同班,但教室就在隔壁,感情還是一樣的好.她從小就學鋼琴,家境優裕,是父母呵護在掌心的明珠;苛刻的說,是那種標準不知外頭風雨的溫室花朵.

「說得也是.」明娟換了一種無可奈何的語氣.「平常放學的時候,你就要趕回家把飯煮好;放假的時候,還要跟著你媽到工地幫忙.以前我們同校可以天天見面,但現在──」她垮下臉,搖頭說︰「唉!真不好!不能常和你見面!」

也許,我該應听媽的話,念職業訓練學校以便學得一技之長──當個會計甚麼的,將來好不愁生活.我不該有任何不切實際的憧憬;或者空幻想,徒然去夢千里遙.

「若水?」明娟拍拍我的手,拍醒我的怔忡.「怎麼了?在想甚麼?」

「沒甚麼.」我回她一個淡笑.

她聳聳肩,沒再追問.相識那麼多年,她早習慣我時而怔忡及早顯滄桑的表情.我們各自肩負各自的負擔;對生活我們各自的解釋是不一樣的.

甚至憧憬、夢想、感情,也是不一樣的.

「唷,若水!」明娟又拍拍我,一擺一擺地,充滿孩子氣的動作.「你這個星期六晚上有沒有空?」

「星期六?」我無法確定.「不知道.你問這個做甚麼?」

她突然把臉湊向我,探過半個身子,神情有點興奮.

「你听我說──」她往前又一靠,險些把汽水翻倒.「這個星期六晚上,我表姐在‘文音館’舉辦一場蚌人鋼琴獨奏會.你也來好不好?我表姐鋼琴彈得很棒!我介紹我表姐跟你認識!」她興奮得顯得有些語無倫次和辭不達意.

我知道她一向很崇拜她這個表姐,以她表姐為偶像.她表姐今年才剛從美國茱莉亞音樂學院取得鋼琴演奏碩士的學位,年紀尚輕就是諸項國際鋼琴大賽的冠軍,是本地新竄起的鋼琴新秀;加上雙親在本地大學任教,皆是知名的音樂家,是以一開始便備受各方的矚目.

「若水,你也來嘛!好不好」明娟搖著我的手,像孩子一樣地央求著.「以前我找你去听我的發表會,你老是沒空,這一之就算是陪我好嗎?我知道你對這些沒興趣,但我們是好朋友,好朋友求你,你就算是覺得很勉強,也該陪我一次吧?」

「可是……」我猶豫著,我哪里是沒興趣!只是生活的浪潮不讓我攀附這等高高在天邊的彩虹.

「別可是了!就這麼說定!不許黃牛哦!」明娟自說自話,自發地伸出小拍勾住我的小指,表示約定.「我們勾小指了,你可不許再抵賴.」隨即笑開,漾出一個神秘的表情.「等你來了,我再介紹你認識另一個人,他可是個大人物哦!不是隨便見得到面的!」

「大人物?」我有些懷疑連明娟的夸張.她講話有種習慣性的孩子氣夸張,看見一顆星就當是全宇宙.不過,我知道她因為種種關系,時常可以相見一些像我這種生活在社會底層的人等閑不能見到的各類人物.比方說,藝術家、鋼琴家,或者學者和文學作家等.

這就是我們之間所謂「層次」的差別.那是一種現實的距離,將人所處的世界和身在其中的人分了階級;我跟媽,就在這世界的最底層浮沉.

我常常對天疑問,何為所謂的宿命?但我這小小的疑問,始終未能上入天听.神明是無法回覆我所有的不解與疑惑的;我想,也許他自己也沒有答案.

「我幾時騙過你?」明娟神秘地笑了笑.「你來了就知道,很多人想見他都還見不到呢!」

「那個人到底是誰?」真有那麼偉大?我有些好奇了.

「我說了,你來了就知道.」

「你先說他是誰嘛!」

「不行!我要是說了,你一定就不會來了.」

明娟堅持不肯說,臉上始終透著神秘的氣息,那更勾起我的好奇──我腦中一閃,隨即皺眉,說︰「嘿,明娟,那該不會是哪個明星偶像吧?」十五歲的我、提早滄桑的我,不熱中任何娛樂消息,不崇拜任何明星偶像.

實在說,追星逐月、崇拜偶像甚麼的,太花時間和金錢了;我沒有那種本錢.我僅有的一些零用錢花在參考書和英文字典上.

媽常說,光會念書是不會飽的;我也知道,空幻想,徒然去夢千里搖.但我想,那些參考書和英文字典里,也許有我的未來.

「不不不!」明娟連連搖頭,雙手也忙不迭亂揮著.「我知你對那個沒興趣──不過,在某個意義上,好像也差不多──」她搔搔頭,模樣嬌憨得可愛.「不過,絕不是你想的那樣!反正你來就是了!我保證你不虛此行!」

她連續用了三個驚嘆號的語氣,加強她的保證.我支著頭看她,未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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