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想!但……易莎順面露猶豫說︰「修改過的劇本我前兩天才拿到,這場戲幾乎是中途增插進來的,我還沒有仔細讀過……」
柳星野突然露出好柔的笑,把劇本輕輕丟到一旁。
「你都記熱了?可以丟本了?」隨著柳星野起身的動作,易莎順由低俯、平視到仰起頭,清澈的眼睜得大大的。
「我們不需去記那些台詞!都在我們心里了,還需要去背記嗎?」
嗓音那麼低、那麼沉、那麼扣人心弦……易莎順情不自禁的點頭,情不自禁的靠近他;情不自禁的痴迷在他眼眸里頭,又情不自禁的喃喃訴說︰「我一直叫著你的名字,沒想到你真的出現了……你是听到了我的呼喚嗎?還是響應了我的──」欲語還羞,心事,全寫在眼里頭。「這是巧合嗎?……」她怯怯的喃語,帶著迷惑,恍入了那一晚的夜色里頭。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到你的呼喚。我渴望見到你,強烈的想見你!你是我最──」
最怎麼樣?「天暮」柳星野煞口不語。他凝看著「莎順」,將她摟入懷里,像抱著甚麼心愛的寶貝似的那麼珍惜,久久舍不得放開。
「幸好你沒事,否則我真的會恨‘李唐’一輩子,永遠也不原諒他!」語氣好激動。
風從窗子透進來,吹得她絲發像浪一樣散亂在鬢旁。
他模著她凌散的亂發,仍然寶貝似地將她摟在懷里。
長發綰情意。
偎在他懷中,她那絲絲不整的亂發,就像她狂野迷亂的心。
她低低說︰「我沒事,你不必擔心。」
「我怎麼能不擔心!以後不許你再如此魯莽。沒有甚麼比你更重要,你是我最──」
最怎麼樣?「天暮」柳星野又煞口不語了。她靜了半晌,仍然偎在他懷里,嘆口氣說︰「我總是要長大,總不能要你保護我、照顧我一輩子。你為我做的已經夠多了,我不能再一直依賴著你。你應該為自己的將來著想,建立屬于自己幸福美滿的家庭。」
「你別胡思亂想!我根本不需要甚麼幸福美滿的家庭,我只要有你!你才是我的一切,我生活的重心!只有你才是我整個世界,我心甘情願以你為中心而旋轉!」
這是那一晚的迷惑嗎?還是真正的心曲?「莎順易莎順」從「天暮柳星野」的懷中抬起頭顫聲問︰「那麼你自己呢?你的人生怎麼辦?有一天,我總會離去……我不想成為你的負擔!」
「不!請你不要離開我!相信我,你絕對不是負擔!我──我——莎順,你一定要相信我!我──我只是怕──」
語無倫次的表達,顯示陷在愛戀憂懼的矛盾中。他千萬不舍地又緊緊將她摟在懷中。情意狂野,又顯得混亂難安。
「天……星野……」易莎順怔忡地錯亂喊出柳星野的名字。
是真?是假?是戲?是迷惑?真實和演戲之間混淆得難以界定。
此刻的柳星野,此刻的她,此刻的他們相互的心,究竟是跳動在哪一度的空間中?是真實的這一刻嗎?還是排練的戲劇世界?
一直站在門口的唐志摩暗暗驚動。這哪里是排煉?根本是訴慕表情了。看他們兩人完全沉陷在那一晚的星河,完全沒注意到他的到來,那份深情和專注該有多濃!
是時候了!他想。是真正孤注一擲的時候了。
「莎順,星野──」他走進去。易莎順抬頭一怔,下意識地離開柳星野的懷里。但柳星野雙手堅定地環著她,不讓她離開他懷中。
她詫異的看他一眼,他沒有放手的意思。
「對不起,打擾你們排練。」唐志摩說。
易莎順些微靦眺的一笑,盡量不去自覺柳星野的摟抱。柳星野的心跳一直透過她的背脊傳到她心房。
「有事嗎?志摩?」柳星野問。
唐志摩看了他一眼,交換出一個敏感的訊息。他顯得冷靜說︰「明天開始要拍攝十三場那場戲。可以嗎?你準備好了沒有?」
「十三場戲?」「莎順」的父親無辜的被卷入「天暮」和幫派的爭斗,因為他而被殺死;而後「天暮」為了救「莎順」險些也喪命的那一段暗巷過去。
柳星野煞時臉色變得慘白,嘴唇發紫,像被人重重擊了一拳般半彎下腰,發出受傷的申吟。而且身體不斷在發冷,全身抖個不停。
「星野,你怎麼了?」唐志摩搶步過來。易莎順擔心地望著他。
「星野!」唐志摩扶住柳星野,想扶他起來。柳星野幾乎是彎身在地上。「我以為……唉!你這樣──我看那場戲延後拍攝好了。」
那場戲究竟有甚麼玄機?為甚麼柳星野的反應會如此?易莎順無法明白其中的道理。她注意到原本摟著她、堅定有力的手臂,如何在唐志摩說了那段話後,變得如何的顫抖無力。
「我沒事……」柳星野吐出來的聲音,根本只剩下一團氣而已。唐志摩蹲跪下去,挨著他,才勉強听見他在說甚麼。「志摩,我有一件事拜托你,你一定要答應我……」
「說吧!」
「明天……千萬不要讓莎順到現場,答應我……」
「我知道了。」唐志摩扶起柳星野說︰「你真的準備好了?可以面對了?」
「我沒事。但你要答應我──」柳星野目光留戀地看著易莎順,不再多說話,顫著不穩的步伐走回自己房間。
「星野……」易莎順擔心的想跟上去,唐志摩阻住她,沉住氣說︰「讓他去。明天有一整天的通告,他需要好好的休息,養足精神和體力。你也去休息吧!時間不早了。」
易莎順仍不放心地頻頻望著柳星野閉緊的房門,快走到自己房門口了,還舍不得將眼光調回來。
「對了,莎順──」唐志摩突然叫住她說︰「明天沒有你的通告,你不必來現場了。」
「為甚麼?」易莎順不解的回頭。
她覺得很奇怪,唐志摩堅持的要求她不論有無通告,一定都要去拍攝現場,這次為何例外?打破他向來的堅持,難道說,明天那場戲有甚麼怕她看的嗎?
十三場中有關「莎順」父親死亡的那場戲,一如她記憶中的模糊和不明確,根本沒甚麼值得蹊蹺,但唐志摩為何會突然這樣要求了?
她心里很在意。第十三場戲究竟隱藏了甚麼禁忌?
「不為甚麼,算是我的要求。」唐志摩丟了道謎說︰「如果你在場,那對星野來說很殘酷。」
「為──」易莎順急著追問,唐志摩不讓她有開口的機會,搶著又說︰「為了星野好,希望你明天別去。你不希望傷害他吧?」
完全不讓她的疑惑和迷思有回旋的空間。
第二天天還未亮,她就醒了;柳星野正模黑出門趕通告。她來得及叫住他的,但想起昨晚唐志摩說的話,她放棄了。
她魂不守舍了一天。這一晚,風雲變色,高樓的風嗚咽了一夜。柳星野竟夜未歸。
直到近午時,她才看見他白著一張臉回來;撞見她的神情,宛如遍體鱗傷的野獸。他一身是傷,不敢正眼看她,從喉嚨里悶吼著像哭又像咆哮的哀號。
「星野……」她想靠近他,告訴他她徹夜的擔憂與思念。
「不要過來!」他哀吼一聲,扭曲著臉逃進房間里。
「星野!」她跟著追進去,不放棄,固執地追根究底︰「你不舒服嗎?你的臉色很差。昨天那場戲究竟有甚麼問題?你怎麼變得這麼狼狽?志摩不讓我去外是現場,我很在意──」
「出去!求求你出去……」柳星野整個人撲倒在床上哀號,被搗盡了全身的精力與狂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