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馬明明低喊了聲。人家大夫在看病,她又在耍什麼寶嘛?
「我說錯了嗎?分明是一個大姑娘,卻要扮成一副殺人魔王的樣子,我看你這輩子別想嫁得出去了。」馬夫人數落道。
「我只是搶劫,從來沒殺過人!」馬明明辯道。「而且我戴面具也是不得已的,誰叫你要給我生一張毫無威脅力的臉,叫我頂著這張可笑的臉出去打劫,鬼才會怕我啦!」
「哎哎哎!為娘的可給你生了張花容月貌,你還有什麼不滿?」
「這張瞼拿去青樓買才值錢啦!去打劫、闖江湖……啐!」她輕哼一聲。真面目要泄了出去,她不被江湖上那些危險份子啃得不剩半根骨,她「馬明明」三個字就倒過來寫。
「馬姑娘戴面具原來是想嚇人?」一點閃光驀地竄過敖寒腦海,她想起易容改妝的谷仲臣。那他的改扮又是為了什麼?
「是啊!」馬明明模模自己的真面目,嬌俏有餘卻威嚴不足,這是迫使她行走江湖不得不戴張鐵面具的主要原因。「咱們做人啊,有時單靠一張臉是不能成事的,尤其我做的這種無本買賣,不長得嚇人點兒,誰肯乖乖讓你搶?但是也不能只靠一張面具走遍江湖,還得隨機應變。就好比你嘍!用恐嚇那一招絕對是不管用。」她記起昨夜去商請敖寒上山一趟時,刀子都架在她脖子上了,她硬是寧死不屈,逼得她最後不得不盡泄底細才請得這女神醫入山。
敖寒腦海里轉著谷仲臣易容的「陳任忪」對她說過的話、做過的事,還有自己在得知他真面目前後的兩番不同反應。
餅去,在面對谷仲臣時,她有很多事情做不出來、該說的話也說不出口;他對她亦然。這或許是因為他們在一起太久了,自幼一起長大雖然累積了無數情誼,卻也在他們之間造就了不少鴻溝。
但當他們其中之一換了個身分後,以前存在的禁忌就全都消失了,他毫不保留、大膽示愛;同樣,她亦能以真性情、拿出心底最火熱的愛對他。
是不是在一開始他就想到這個問題,所以才會易容改裝重新追求她呢?也許吧!不管真相為何,結果他是成功的。
嘴角微勾,她眼中的迷惑盡散,柔柔的波光在里頭蕩漾著,讓她自里而外散發出迷人的成熟風采。
「馬姑娘,為了感激你開啟我的疑竇,我一定會盡力讓夫人重新行走的。」
「我開啟了你的疑竇?」馬明明疑問。但敖寒已經專心檢視起馬夫人的脈象,听不見她說話了。她只得靜立在一旁等候敖寒診斷完畢,再與她談開心底的疑惑。
敖寒切完馬夫人的脈,又觀起她的臉、眼、舌等諸位,最後,還細細檢查起她癱軟無力的雙腿。
馬明明等了好久,忍不住打個呵欠。沒想到敖寒診病如此詳細,都過了半個時辰了,還沒診完,害她好想去外頭搬張椅子進來坐,又怕她診完找不到她不好意思,只得繼續傻等下去。
突然,門外有個男人鬼鬼祟祟地探頭探腦。
「干什麼?」馬明明走過去壓低聲音問道。
「山下來了三個人說要找『女神醫』。」來人稟告道。
「知不知道是什麼人?」
「一個是『八府巡按』谷仲臣;一個是『金刀名捕』吳修;另一個自稱是『女神醫』的徒弟,名叫歡介。頭兒,三人中就有兩人是官,要打發他們走嗎?」自古官賊不兩立,沒道理放官兒進強盜窩嘛!
馬明明低頭沈思片刻。「不,『女神醫』好歹是咱們的貴客,對於她的好友咱們不能失禮,我去會會他們。」說完,她大踏步走了出去。
又過了半晌,敖寒才算檢查完馬夫人的身體。
「夫人,我請問你是不是腿足無力、不能起立,而口又健飯。如少忍饑餓,則頭回皆熱,有時還會咳嗽不已?」
「對啊!」馬夫人嘆口氣。「我這病來得突然,也看了不少大夫,都說是我年紀大了的關系,但我自覺身體還算強健,平時胃口也好,就不曉得為什麼站不起來?」
「這是痿癥。乃陽明胃火上升,沖於肺金,而肺金為火所逼,不能傳清肅之氣於下焦,故腎水爍乾;骨中髓少,所以無力起身。加之以胃火焚燒,故能食善饑,久則水盡髓乾而難治矣。」敖寒搖頭。「夫人,我有一個好消息、一個壞消息要告訴你。」
馬夫人笑笑。「敖姑娘啊!我這把年紀也活夠了,你有什麼事直說無妨,我受得住的。」
「夫人這病若初患一年內治,我當可保證你不留餘根、行走如飛,但你已臥床兩年餘,就算治好,腿部肌肉已痿,站立或短程行走是不成問題,至於久行,恕敖寒無能為力。」她很愧疚,才答應要還馬明明一名健康的母親,而今卻……每當這種時候,她都會深感自己所學之不足。
「哈哈哈!敖姑娘,能站老身已經很高興,你以為我這把年紀還有興趣學那些小伙子、小泵娘滿山亂跑?」馬夫人朝她眨眨眼。
知道夫人是在逗她開心,敖寒噗哧一笑。「我知道了夫人,我保你能立如常人。」
她起身,轉到案邊,落筆開了張藥方,正想交給馬明明讓她去買藥,哪知剛才一沒注意,現在想找人居然找不到了。「那個……馬姑娘……」
「她出去很久了。」馬夫人仰頭又是一串大笑。這敖寒,外表冷凝沈靜、性子卻耿直純樸,專心做一件事就顧不到旁的,又容易將別人的話當真,真是有趣極了!
「啊?」敖寒拿著藥方,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可不曉得該交付誰去買藥才好?
〔給我吧!」馬夫人笑道。「等那丫頭回來,我再叫她照方去抓藥。」
「喔!」敖寒听話地將藥方遞了過去。「這湯藥一劑火滅,二劑火退,十劑而痿有起色,三十劑可痊愈;請夫人耐心服用。」
「我服藥向來是有耐心啦!只是明明那丫頭,她從來沒那麼大耐心煎藥給我服。」馬夫人嘆道。
「那……」敖寒把她的話當了真,煩惱片刻,便慨然應允。〔要不,待我治好了夫人再下山吧!」
「我不準!」一聲怒吼如平地一聲雷般乍然爆開。
敖寒愕然回頭。「仲臣!」他什麼時候恢復真面目了?而他身後還跟了……「吳修、歡介,你們怎麼全都來了?」
「寒姊姊,你怎麼不說一聲就走了?害我擔心死了。」歡介抱怨一聲,就想奔進她懷里尋求安慰,卻叫谷仲臣一把拎住了領子。
「我還沒死,你敢在我面前踫她,當心你的腦袋!」警告完歡介,谷仲臣一把將敖寒抓進懷里。「你居然想躲我一個月?」
「我沒想躲你啊!」敖寒指著病榻上的馬夫人。「我只是想治這位夫人的病。」
「她有她女兒照料,要你多管閑事!」谷仲臣可不是耿直的敖寒,人家說就信,他狡猾似抓,一眼就看出馬夫人在尋敖寒開心,這讓他不悅到極點。「你現在要擔心的是你自己,你答應要給我的答案呢?」
敖寒痴望著這張與她糾纏二十餘載、魂夢相依的俊顏,忍不住伸手來回撫著。「一直以來我都不懂,你為什麼用那種方式騙我?」
比仲臣皺皺眉。「原來你真曉得了!」可她卻不哭也不鬧,唉!這女人,想勾起她心中的火還真不容易。
她輕頷首。「但在我看了馬姑娘的鐵面具之後,我終於了解,有時候人是需要兩張臉,分別去做不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