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叛逆 第16頁

作者︰單飛雪

荊永旭?!

「停車、停車!」蘇笙大叫,車子猛地煞住。蘇笙忘了行李、忘了登機時間,一股勁沖出車外,跑向飯店,撲向那個身影。

可是,他不見了。是錯覺嗎?

蘇笙焦灼地在飯店門口搜尋他的身影。眼色彷徨,心跳得很響。

「荊永旭?荊永旭!」她嚷幾聲,惹來旁人奇怪的眼光。

那邊,司機不耐煩地按喇叭。

蘇笙呆在那里,飯店燈火通明,馬路上車流下息,光影散在四周,她在人潮里發呆。

司機又按了幾聲喇叭,他拉開窗對蘇笙吼,催她上車。

蘇笙一霎時醒過來,發現自己失態,匆匆回到車里,司機乘客們責備地瞪著蘇笙。蘇笙頻頻道歉,尷尬地走回座位。坐下,又將臉貼著車窗,回顧飯店,心里千頭萬緒,神態恍惚。

就這樣?結束了?她迷惘。

是夜,356號房立刻有了新房客。

鑰匙插入鎖孔,轉動門把,門咿呀推開,一雙黑皮鞋踏進來。

新房客是一名高大英偉的男子,他特地預約這間房,準備在此度過一晚。

他走過去拉開窗簾,窗外燈火輝煌。然後坐在床沿,他惆悵地吁口氣,手掌輕輕撫過床。緩緩躺下,張望房里設備。

這里已換上新床單、新被套、新枕套。他試著搜尋前任房客的蛛絲馬跡,聞到的不是故人的芳香,是飯店噴過的化學香氣。

可是這張床她是躺過的,這枕頭也是她枕過的嗎?

他想象那人卷在床上的可愛模樣,欺騙自己她就在身旁,說著可愛的話。他靠這些想象慰藉自己,卻換來更寂寥的感受。

她離開,曼谷像座空城。他的心,像被剜去了一角。

他是因為太寂寞太苦悶,才選擇長住曼谷,這地方熱鬧,四季溫暖,人聲雜沓,每每當他塞在車陣中,或是長街與人摩肩擦踵,他可以欺騙自己,他不寂寞,他很幸福。

可是蘇笙出現,破壞他的偽裝。

荊永旭安慰自己,這樣就好。快樂過就好了,往後他記住了,蘇笙在他命里曇花一現,這片段,多精彩,他永志不忘。

緣分終結在最好的時候,沒有下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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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笙回到台北,打開家門,急急嚷——

「家偉、家偉!」她在廚房逮到弟弟,尖叫著要撲過去抱他。「我回來了!」

「噓∼∼我念一下大悲咒。」蘇家偉噓她,他正對著地磚上一只死掉的蛾念大悲叩幾。

蘇笙怔住,旋即跺腳,哈哈大笑。「混蛋,老姊比不過一只蛾!」

「噓。」蘇家偉又責備地瞪她一眼,低頭雙手合十,繼續念咒語。

蘇笙索陸往地上一坐,盤手盤撾等。

蘇家偉念完,轉過頭,蹲下,笑瞇瞇地看著蘇笙。「姊∼∼終抬回來啦?怎樣?好玩嗎?」

「哼。」

「唉呦∼∼那只蛾很可憐,我超渡它上天堂,不會生我的氣吧?」

「哼。」

家偉坐下,嘿嘿笑,掐姊姊的臉。「哇,真的是妳啊,」他對她的臉又掐又揉,夸張地嚷︰「沒作夢吧?親愛的姊姊回來嘍∼∼姊∼∼我想妳。」蘇家偉抱住蘇笙。

「噁心。」蘇笙笑出來。她听得出自己笑得勉強,她並不開心。這言不由衷的笑聲是出自自己的嘴巴嗎?忽然她眼眶濕了,鼻子紅了,她想起某個人,一個很矛盾的人,又溫柔又殘酷的人,讓她手足無措,心慌意亂的人。

「喂,妳哭啊?」蘇家偉嚇壞。他撥撥姊姊的發又拍拍她的肩膀,然後他的眼眶也濕了,比蘇笙濕得還厲害。他感動道︰「原來妳這麼想我……」

嗄?蘇笙頭一甩,爆笑出來,摟住蘇家偉的肩膀。「對!很想你也很餓,泡一豌面給我吃吧。」

蘇笙站起身子走進客廳,往沙發一躺,她不想動了。

蘇家偉在廚房泡面,朝客廳嚷︰「曼谷好玩嗎?」

「很好玩。」

他又嚷︰「要不要加蛋?」

她嚷回去︰「加兩顆!」

蘇家偉怪叫︰「兩顆?!膽固醇很高欸,一顆就好了啦。」

「唆!」蘇笙吼,滿足地笑了。唉∼∼還是家里好,家里最溫暖了。

蘇笙的生活回到常軌,曼谷的一切變得遙遠。

她清晨五點起床,下樓到餐廳工作,廚師來了跟她溝通待買食材,打電話跟廠商訂購肉品干貨,去菜市場采購蔬菜,九點準備開店,十點開始營業,招呼客人,打掃餐廳,記錄帳本,晚上十點準備打烊,十一點關掉招牌燈,十一點半送走員工,十二點整回到二樓住處,開始做家務,跟弟弟聊天打屁,偶爾听他彈吉他,再然後倒在沙發,跟著看電視。後來看到困,最後回房間,躺在鋪著黃色床罩的單人床上。調鬧鐘,關燈,一天過去。第二天喔來,繼續。重復這生活,日日重復下去。

日子回到常軌,心卻已經月兌軌。以前不覺得這寧靜的生活有何不妥,而今每到早晨,鬧鈴喚醒蘇笙,她睜開眼,望著窗外藍紫色天空,听見馬路上汽車呼嘯而過。

這時,會有一種很深的疲憊,從體內深處涌出來,挾持她。

听,小鳥在外頭歌唱,听,低喘著拖長的汽車呼嘯聲,還有誰家的抽水馬達激活了,幫浦一下下抽著,那幫浦的聲音好似也一下下把她的心絞緊了。腦海里,那蒙朧的影子揮之不去,變成個夢魘,壓著她。

蘇笙想起孔文敏說的利薩鐵棺材,奇怪,她也有被鎮壓的感覺。

蘇笙顯得郁郁寡歡,一次休假跟蘇家偉看日劇長假,競看到哭。蘇家偉驚駭,他老姊幾時這麼多愁善感了?他懷疑她太寂寞了。

「天晚上,蘇笙在陽台望著月亮發呆。

蘇家偉趨前關心。「在想什麼?」

「你看,明天要刮大風。」蘇笙望著月亮。

「是啊,蘇洵說過的嘛,月暈而風。」

「你知道?」蘇笙驚訝地轉過頭來。

「嘿啊,講征兆的,還有一句咧。」蘇家偉蹙眉思索。「礎什麼的……」

「礎潤而雨。」

「哇∼∼」蘇家偉推推黑框眼鏡,將她從頭盯到腳。「什麼時候起,這麼有文學素養?」

蘇笙只是微微笑,又繼續望著夜空。

蘇家偉納悶,覺得她怪怪地。「姊,張文俊妳知道嗎?」

「你死黨嘛。」

「他哥哥從美國留學回來。」

「喔。」

「他想交女朋友。」

「喔。」

「介紹你們認識好不好?」

蘇笙瞥他一眼。「沒興趣,而且也不會成功。你不是說,我是不二小姐?」

蘇家偉笑了。「到時別亂講話就行了,穿漂亮一點,約會的時候不要有太多意見,吃飯時記住細嚼慢咽啊,走路小碎步,大笑要遮住嘴,總之表現得像淑女就行了,憑妳的外型OK啦!」

「嗟,那麼假。」

「厚!什麼假?女人都嘛這樣啊,妳要小鳥依人,男人才會想保護妳啊!妳才能交到男朋友。」

「交到以後呢?永遠都不能有主見?永遠吃飯細嚼慢咽?然後走路小碎步?大笑遮住嘴,像這樣嗎?」蘇笙頭一仰,遮著嘴,哈哈哈哈地表演給弟弟看。

她笑得……超不自然的。「妳這樣笑,讓我覺得毛骨悚然。」蘇家偉臉色發青,五官扭曲,感覺頭頂有烏鴉飛過。

「那就對啦!」

蘇家偉嘆氣,放棄幫姊姊牽紅線,決定讓她自生自滅。

然後日子就這麼平靜地過去,蘇笙越來越消沉,她覺得生活少了什麼。又不知怎麼彌補這少了的什麼。

荊永旭送她的酒,她拿給酒商嘗,也請相熟的客人嘗,沒人知道來歷。這謎就像荊永旭,對她來說,他也是個謎,像算數算一半,一盤棋走一半,她的心也分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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