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初六,是陰歷上的黃道吉日。
齊歐梵商請一位搞幫派的大學同學,借調十六名道上的弟兄,浩浩蕩蕩的殺到台中,用極具草根性的江湖儀式跟沈光夫婦提這門親事。
丙真應驗了惡人無膽那句老話,不但提親過程順利無比,還意外獲得原屬于伊琳的其中五分地作為嫁妝。當然這五分地只是她遭侵佔土地的九牛一毛而已。
當日黃昏,齊政民將齊家擇定的婚期告知伊琳,並將一千五百萬的支票親自交付給她後,她抱著枕頭,在房里足足哭了
兩個多小時。
抬起眼來,見齊歐梵竟還默默的守候在她身旁。
「你還沒走,是為了勸我打消念頭?」當著他的面,她把支票小心翼翼地放收皮夾,擺進抽屜里。
「不是,我之所以留下來,是想問問你,需不需要我陪你到婚紗禮服公司挑禮服,以及其他結婚用品。」
「你要陪我去?」她難以置信的望著他淡然的面孔。這男人若非寬宏大量過了頭,就是沒真心愛她。「我再過幾天就要嫁人了,你一點也不難過?」
「無所謂啦,」他瀟灑的聳聳肩。「天涯何處無芳草,我是很想得開的人。」
還笑得出來?可見她在他心底的份量根本無足輕重,害她白白流了那麼多眼淚。
「噢,那,先預祝你早日娶得良妻美眷。」心里和喉底都酸酸的耶,這是什麼生理反應?
「我會的。」他倒是答得輕松自在。
「你怎麼可以這樣說,這樣很傷感情的,你至少應該表現一點不舍、痛苦和無奈的樣子。」
「這樣你就會回心轉意?」否則他干麼那麼費事。
她木楞地搖搖頭。「這樣我的自尊心比較不會受到太嚴重的打擊。」她在期待什麼?
「原來如此。」齊歐梵夸張的恍然大悟,比先前的故作無謂狀還叫人光火。
「算了,你也別再裝了,我知道你絕對不會比我好受。男兒有淚不輕彈,我就當你已經從晦澀的深淵里走出來,畢竟要遇上我這麼好的女孩也不是太容易。」
齊歐梵馬上配合她的心境需求,點頭如搗蒜,但臉上仍瞧不出任何悲傷的痕跡。
伊琳又瞪著他看了足足五分多鐘,確定從他身上臉上尋不出丁點依依離情,才失望透頂的起身,坐在鏡子前面發足了呆後,轉身自衣櫥里面選出一套最華麗的藍底白點洋裝到浴室里換上,接著拿出零零散散的化妝品,開始為自己裝扮一番。
齊歐梵從沒來見過女人在他面前化妝,像一幅逐漸加上顏料的古畫,她則是畫中美得令人炫目的仕女。
雖然她的化妝技術不是很高明,但因為人夠漂亮,只隨便幾筆,就勾勒出一張精雕細琢的小臉。
他內心一陣激動。「你這是……」
「記住我現在的樣子,以後我不會再為你美麗了。」他會沖動的過來抱住她,親親她的臉頰或小手嗎?明知不可以,她還是很努力的期待著。
她甚至期待,期待她的最初,能夠,能夠……
齊歐梵果然按捺不住,抓著她的小手將她拉進懷里,看了又看。
這女人馬上就是他的新娘子,可惜不能在這時候流露出真性情,否則小不忍則亂大謀。讓她越覺得他不足以留戀,他們的婚事就能進行得越順利。
「九十五分。」他沒頭沒腦的說︰
「什麼?」伊琳把情緒培養到最佳狀態,他居然說出風馬牛不相及的話。
「你把口紅暈到唇外了,扣五分。」
不解風情的家伙!伊琳推開他,負氣地抽出紙巾,將臉上的粉彩一一抹去。
「既然你完全不放在心上,那我也能夠了無牽掛的嫁人去,以後在公司看到我可別太感傷。」
「是。」他不僅感傷不起來,甚至還想縱聲狂笑三百回以茲慶祝呢。「我一定會盡快找個好人家的女兒,談情說愛,結婚生子,以免你愧疚過深。」
「嗯哼!」她一時醋勁大發。「沒想到你是一個薄情寡義的人。」
「你不會樂見我為了你整天茶不思飯不想,借酒澆愁日益消瘦的。」
「話是這樣講沒錯,但——」怎麼說才好呢?‘‘你以前的態度不是這樣的,記得嗎?在那個晚宴上,在醫院里,你是多麼
義憤填膺的勸阻我,可是……」
他的手機乍響。「抱歉,我接個電話。喂?」
听他哼哼哈哈,就知道包準是女人打來的。明知先對不起人的明明是她,伊琳還是拼命想找個理由,要他誓言等她回頭。
齊歐梵收線,放好手機,臉上猶噙著愉悅的笑。
「交到新女友了?」這表示他果然炙手可熱。
「還談不上,總得先彼此認識認識——」話末說完,手機又響起。「抱歉。」
伊琳覺得她已經把整個醋缸子統統打翻了,胃部沒來由的感到一陣痙攣。
「又是女人打來的?」口氣已有幾分怨婦的味道。
他笑而不答。
「倒追?」真奇怪,這種事怎會剛剛好,在這個時候一古腦的發生在他身上。天底下的好男人當真嚴重缺貨至此?「都是些什麼人?我要知道。」
他唯有苦笑。「別管我的事了,你究竟要不要去挑禮服和飾品?」
「我哪有錢去買那些?」那一千五百萬可是一毛也不能動。
「我送你。」他大方的說。
***
沒想到靠近中正紀念堂的這條馬路上,幾乎全部都是禮服公司。
歐式的、日式的、中國式的……要什麼有什麼,看得伊琳眼花撩亂。
「假使齊家的人知道你陪我來看禮服,會不會不高興?」看禮服就算了,他還說要送她哩,既已收了人家的一千五百萬,他們倆似乎該稍微避一避免得人家誤會。
「不會的,齊董很信任我。」齊歐梵挺有自信的說。
「因為你也姓齊?」這個巧合,她老早就想問了。
「因為我光明磊落,值得信賴。」
這麼偉大崇高的形容詞,該留給別人來說吧。
伊琳撇著嘴,朝前走進一家看起來頗典雅的禮服公司。服務小姐一見到他倆,馬上眉開眼笑。
「兩位好,看禮服嗎?這邊請。哇,兩位真是郎才女貌,難得的一對新郎與新娘。」
「他不是新郎。」伊琳沒好氣的說。
「真的?」服務小姐的臉像被雞蛋砸到一樣。如果她夠聰明的話,就會立刻把嘴巴閉起來,奈何這世上聰明之人何其少。「但是,你們好有夫妻臉哦。」
懊死的齊歐梵,居然呵呵地笑個不停,有什麼好笑的?!
「麻煩把里面那件粉色的拿出來給我看一下。」再要羅唆就甩頭走人。
「白色的那件比較適合你。」齊歐梵說。
懊死的服務小姐居然听他的卻不听她的?!伊琳不滿的挑著眉。
「請你善盡旁觀者的角色,哪邊涼快往哪邊去好嗎?」到底是誰要嫁人呀?
「除非你不想當個出色的新娘子。」齊歐梵接過服務小姐手中的禮服,往她身上左比右比,在場也是來看禮服的客人們無不拍手叫好,大加贊賞他的眼光獨到。
人漂亮,當然穿什麼都嘛好看。
伊琳存心跟他唱反調。「這件我不喜歡。」留下服務小姐一臉的錯愕,她這位清貧小小姐已經推門出去走往另一家禮服公司。
齊歐梵這次學乖了,不再給她正面的指點,而是用以退為進的方法誘導她。
「這個呢?」
「丑。」
「這個?」
「好。」
「那,這些呢?」
一個半小時後,她手上已經大包小包,買的每一樣東西,都是他力勸千萬不可的高檔貨。
「回家吧!」生平第一次大采購,累得她半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