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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鱗 第2頁

作者︰陳毓華

住進莊里頭的婢女不是月復瀉不止,不消幾日便被遣回療養,要不就是來上工的半途出了意外,像被馬車撞破頭,更離譜的,距離莊門口沒兩步,居然嗆了風,氣提不上來,小命嗚呼。

許是八字不夠硬,想來也進不了天家門。

二十多年過去,莊里頭還是那些錢千千從娘家帶來的僕人,但是每個都垂垂老矣。

在狐狸莊,小子是臭的,女娃兒是香的。

錢千千自從知道自己的肚皮再也蹦不出一個孩子來,十幾年來心情一遇陰天就愛翻舊帳,一天三餐反復叨念,念得莊里的男人個個耳朵長蘭,生怕自己一文不值,哪天老娘一個不爽,未免有被掃地出門之虞,只好更拼命的討好,希望不要連遮風蔽雨的地方都被剝奪。

不過,四個兒子也不全都拼命的討好親娘,就有個人成天悠悠哉哉的藏在狐狸莊的玫瑰園里,不管天塌下來了沒地照常過他的好日子。

他每天睡到日上三竿,就算太陽曬到也沒有翻身的意思,反正他愛怎麼睡都沒人管,不用像那個勞碌命的哥哥,天天背著算盤到處奔走。

上有個聰明睿智的哥哥掌生財,勞動服務呢,家里請了一堆僕人,用不著他不沾三寶的手。

他的生活只有琴棋書畫、女紅廚藝,柴米油鹽只需紙上點兵一番,讓廚子忙去就行。

這些听起來像千金小姐的日常生活,但天鳥過卻是個實實在在的男子漢。

被錢千千這樣養在深閨里,他也很享受,真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比真正的千金小姐還不識人間愁滋味。

繡花、撲蝶、嚼舌根也是每天重要的生活樂趣之一。

他跟錢千千可有許多體已話可聊,話題離不開京城正流行什麼裝扮,繡坊又出了什麼新衣料,最重要的是八卦。

提供茶余飯後話題,是生為人家孩子的義務。

這一日,家中的男人都出門賺錢去,典雅的大廳里就剩他們母子,正一邊喝著今年才新出的舌雀,一邊閑話家常。

「照我說,我們家是蛇鼠一窟,哪個女人不怕這玩意還敢來?」想要個好使喚的婢女實在困難。天鳥過口出抱怨。

「胡說,我們家正當營生,哪來的蛇鼠?」錢千千啜口茶,頭上的金步搖叮當作響。

「爹的生火日屬鼠,娘是蛇。」不就蛇鼠一窟?

「湊合著你在怪我?沒有我們兩個老的會有你們這些免患子啊?」雖說一把年紀了,眼角的魚兒也游得都是,但是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即使八十歲的老太婆也一樣,她平日大半的穿著都是跟著京城最流行的式樣請人裁作的。

「娘,您不也千方百計地努力過,就是請不到人唱。」事實勝于雄辯。

「其實,我有更好的法子。」錢千千玩著瓷杯蓋,臉上浮起百般無聊後而興起整人計策的笑容,活像黃鼠狼要給雞拜年。

「說來听听。」

「叫你那兩個不肖兄長娶親家里不就有更多女人了?」要婢女,到時候陪嫁要多少有多少。

「哎呀,娘,還是您聰明睿智。」好玩耶!

「就照順序來,先從老大開始。」

「好,誰叫他年紀最大,不過,娘,您要不要玩大一點,來個大搬風……」論奸險,天鳥過可不輸錢千千,青出于藍總要勝于藍!

錢千千聞言整個人都精神起來。

「怎麼個搬法!」果然是她最鐘愛的「女兒」,連這點小人性格都跟她一模一樣,好有成就感喔。

「您耳朵湊過來……」

要玩就要玩大的,反正他們家有的是錢,怎麼玩銀子也花不完。

于是,母子倆開始咬耳朵,臉上有著越來越燦爛的笑容。

至于被點名設計的人,這會兒還窩在幾里之遙的鋪子里,就著一盞油燈打算盤,毫無感覺。

※※※

蘇州最繁榮的經商地區。

仿自長安最有名的東、西市場,市場里經銷南北貨的商店林立,天春春把家業交給三個兒子不久,狐狸莊的產業就橫跨東西市,總共佔有近半的市場。

每當中午的大鼓一響,各商店就開門營業,遠至絲路運來的外邦產品也充斥市場,直到夕陽西沉敲鉦後才一起打烊。

錦繡米鋪。天家米行的總鋪,關門後,收齊各地送來的帳單,天青鱗慢慢的核對著帳簿。

嗯,進出的稻米、流脂、栗米,米一斗二十錢,目前物價平穩,應該可以再便宜個三錢左右。

堡農工商,雖然這年頭商人最沒地位,但是,天青鱗不同,蘇州的商業因為他牽一發動全身,他的喜怒哀樂牽系著整個江蘇的米糧市場。

低著頭的天青鱗看不清容貌,雖然是頂尖的商人,他的穿著很平民,簡單舒適的白色欄衫,惟一顯現身份的是頭上以金絲編制的金冠,其上瓖嵌的冰王神秘貴氣,余發服帖的技在肩膀,烏黑如漆墨。

細長的眼隱隱可見精神,神態氣勢雖然收斂得恰如其份,但有時還是會讓人錯覺他應該是決戰千里的梟雄,不是錙銖必較的商人。

一陣香風襲來,這時間知道他還在米鋪的人不多,由鼻中聞得的龍涎香神秘迷人的香味,天青鱗的眼楮不用離開帳本也知道,來的人是他們家最大的一尾米蟲。

米蟲身上使的,什麼都是最好的。

「看到這些白白胖胖的白米叫人心情真好。」天鳥過穿著華麗的花鳥文錦,再披上隨風飄舞的被帛,更顯豐姿婀娜,神態嫵媚。格外動人。

天青鱗毫無訝然,對他這種變態的裝扮早就習以為常。

「要是統統變成白花花的銀子更妙。」店面就是這樣,什麼都粗糙,跟家里頭一點都不能比。

天青鱗結束一分鋪的對帳工作,換過一本冊子,用朱砂筆把疑問的地方圈起來。

「大哥,我們好歹有好幾天不見了,看見你親愛的‘妹妹’來,連聲招呼都不打,你好無情,拜托你啦,理我嘛,別擺出那副我欠你幾百萬兩銀子的臉,好丑耶。」抽起他手中的毛筆,天鳥過轉到他身後,白皙的胳臂一把圈住他,形成一個曖昧的畫面。

天青鱗靜默的揚起了頭。

因為專注工作,些微的發絲滑出金冠外,為他石鑿般的臉少掉一些冷厲。說也奇怪,同樣出自一個娘胎,天青鱗跟天鳥過完全沒有兄弟該有的肖似,不管氣韻神情。

天鳥過是溫柔的,因為備受嬌寵,帶著濃濃的孩子氣,天青鱗卻背著老大的宿命,從小在學習承接家業中長大,知道自己要有肩膀,因為他肩負著許多人的生計,這樣的壓力,造就了他喜怒不形于色,今日事一定要今日畢的態度,日日天未亮就起床,沒有一天早起過,只要投入工作,不到三更不上床,這麼刻苦自己,上行下效,也才造就了錦繡米鋪的蓬勃發展。

當鋪、米糧、鹽漕,攸關狐狸莊生計的三大命脈,他一個人就囊括主持了三分之二。

「有話直說。」他用幽光深邃的眼瞪著天鳥過潔白的指頭,雖然沒有其他動作,放肆的人似乎也感覺到他針一樣的目光,有點畏懼,不是很情願的縮回親昵圈抱的手臂。

玩弄著身上那片藕絲帳帛,見大哥又將投入帳冊中,天鳥過干脆把自己的臉湊到天青鱗面前。

「大綱,我跟娘呢,一致覺得這些年你太辛苦了,也覺得你一直在同一個地方工作太久,怕你心生倦怠,所以,在你生日之前,為你準備了驚喜的禮物。」

天青鱗聞言依舊無動于衷。

不過,天鳥過還是不氣餒地把他的計劃付諸實行,滔滔不絕的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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