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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意 第2頁

作者︰陳毓華

「小師妹就是偏心,一早又給那個書生送早膳去。」

師兄們每個都吃味,十幾只眼楮對嫘兵兵懷里的兩條蕃薯投諸「為什麼不是給我」的哀怨眼光。

「誰叫你不是讀書的料,人家將來可是個狀元呢!」

「狀你的大頭包啦,以後的事誰知道,寒窗苦讀的秀才滿街都是,你以為拿狀元容易啊?他要名落什麼山的,以後就到那座山砍柴賣,而小師妹可要跟著吃苦受罪,我舍不得啊!」前前後後,他家師妹不知道送飯送了幾年,他們是師兄耶,從來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哪次不是愛吃就吃、不吃拉倒,嗚……

眾人臉上一片愁雲慘霧,好半晌,不曉得誰提醒地道︰「快走啦,我們還要到財神廟前佔個好位置,要是遲了,惹師妹發火會被剝皮的。」

也對喔,他們家的小師妹比師父還嚴格,大家擦擦眼角,趕緊拿起家伙,出門準備干活。

要哀怨,回來再說。

=====

說左夢言窮酸實在是小鼻子、小眼楮的說法。

世代為官的左家擁有窮人家欣羨的前庭後院、良田數畝,書香傳家的光榮在地方上更擁有非常的影響力。

說也奇怪,當初左家祖先也不知怎麼想的,別的地方不挑,偏偏看中這前後左右被花街柳巷包圍的宅子,可也硬是要得,自從遷居這里以後,左家子孫雖談不上飛黃騰達、大富大貴之類的,代代總會出個狀元、探花光耀門楣一番,至于陪襯的榜眼還不在左家人的眼里哩。

書房的星圓小窗就是嫘兵兵給左夢言送吃食的窗口,鏤刻著福壽二仙花紋的八角窗缺了宣紙遮風避雨,說來還不都是嫘兵兵的杰作,為了方便她說悄悄話跟送東西,也沒經過左夢言同意就給撕了,從此不管晴天大雨,他只能克難地拿把油紙傘聊以遮蔽,卻從來沒有動過要把窗戶還原的念頭。

這會兒,嫘兵兵可愛的頭鑽了進來,她靈動活潑的眼楮圓大有神,不用瞧她也知道窩在書堆的高瘦人影是左夢言。

「書呆子,我給你送吃的來嘍,你過來!」

身著一件藏青色的對襟褂子,發色漆黑如濃墨,他有些笨拙地轉身,踫翻堆積如小山的書籍,一番手忙腳亂以後才有空抬起頭來,玳瑁鏡已經歪了一邊。

他面帶靦腆地站著,也不會招呼嫘兵兵,一個勁的傻笑。

「過來呀,是蕃薯喔,我昨晚趁著大灶的爐火灰燼烤的,今早拿出來剛剛好熟透。」她的身子輕,整個掛在窗欞上,笑得比花燦爛。

左夢言移動身軀,書卷氣重的他高度適中,因為不常曬太陽,皮膚有些蒼白,加上鼻梁處的玳瑁鏡老往下滑,俊秀的面容反被遮住,最顯著的只有靦腆的神情,雖是書生白面卻討喜。

他邁了幾個步子,突地「啪」一聲,絆著一旁的小幾,險些摔得難看。

嫘兵兵掛在外頭的膝蓋一彎,繡花鞋往壁上一蹬,身輕如燕地鑽進屋里,輕松提住他的腰,栽花般地種穩在地上。

照顧弱小是嫘家的家訓之一,她嫘兵兵是何許人,身體強壯不說,十八般武藝樣樣都通,所以,對于從小體弱的左夢言她很自然地扛起照顧責任,兩家就隔一道牆,說是牆,嫘兵兵為了她的進出方便,早早挖了狗洞當通道,後來慢慢大了,功夫越發好了,更是攔不住她,就算她想神鬼不知地來回都沒問題。

「你這大近視眼,天天摔,怎麼沒有多摔些聰明出來,你的腦子除了書不能裝點別的啊?」他屋里頭的家當了不起就這些書,住了十幾年還分不清東西南北,書呆子。

左夢言挪挪玳瑁鏡︰「你又救了我。」

「我救你的次數可以寫滿這堵牆壁,還用你說。」只是舉手之勞,他卻非要每次都在嘴巴說上一回,像怕欠的人情不夠多。

可左夢言居然真從墨黑的環扣抽屜里抽出一本冊子︰「我都記載在上頭。」

書呆就是書呆,做什麼都一板一眼。

嫘兵兵才沒空理會那個︰「喏,一會兒的點心,我還有事要出門,中午不過來了。」

「那我的午膳?」捧著冊子,他的腦筋有些轉不過來。

「你們家的佣人都死光啦?」

「那,晚膳呢?」他不死心地再問。

「書呆子,自理。自理什麼意思你懂吧?」

「嗯。」

「好,就這樣。」把蕃薯扔到他手中,她拍拍手就要走人,她還要趕著到財神廟跟師兄們會合,沒她,戲可唱不起來。

「香。」拙拙地捧著還冒煙的蕃薯,把它放近口鼻處,左夢言溫習著地瓜的香味。

「你也幫幫忙,那是給你吃,不是把玩的。」書生就是這樣,什麼都慢吞吞,普通的地瓜也當寶貝看。

「我知道。」這揣在懷里可溫暖著呢,好東西不用急著吞食入月復。

「我走了,吃完記得要洗手,要是在《國策論》里留下手印子可不能怪我。」從窗口進出已是她的習慣,門還要伸手去開,麻煩。

「等一等……」她老像一陣風,來去匆匆,想和她好好說個話也不容易。

側過半張臉的她,別著水仙花鈿,將辮子扎在腦勺後,她在暖日烘托下閃閃發光,有著美人尖的額飽滿,清靈天成得像朵初含苞的花兒。

「走了走了!有話下回說。」嫘兵兵滿腦子都是外頭熱鬧的景象。她像黃鸛鳥兒身子一縱,人已經遠去,跳上牆沿後,連頭都沒回地消失了。

好忙好忙,下回下回,她好像每次都這麼說。

左夢言慢半拍地想。

嫘兵兵一身紅衣裳在酬神的人群里極為搶眼又華麗,雖說是武把式,她每個下腰、劈腿、耍槍都扎實得讓觀眾替她捏把冷汗,但也獲得掌聲無數,擺在攤前的盆子里也得到不少的銅板,收入頗豐。

從早上到黃昏,鑼鼓聲一刻沒停過,她身上的汗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一張白里透紅的臉蛋仍是笑容滿面,沒喊過一聲累。

身為人家師兄的也不能輸給小師妹,武館里的師兄一個個卯起勁把吃女乃的本事全使出來,除了獲得滿堂采,荷包也飽脹起來。

「唷喝,想不到這種莊稼把式也能賺錢,還收錢收得理直氣壯,這年頭不要臉的人還不少呢。」一張女圭女圭臉搭配上無賴的口氣,男人輕松的擠進場邊,兩腿半蹲,雙掌托著腮,一雙眼楮眨也不眨地望著滿場飛舞的潘師兄。

一听他這麼嘀咕,一套白鶴拳使得正順手的人險險岔氣,展翅翱翔的白鶴因為真氣走散,變成燒烤的醬雞翅。

眼看潘師兄才要發作,嫘兵兵靈巧地接替下去,扭腰以不可思議的姿態翩翩舞著,一條彩帶平空飛來,也不知是湊巧或是故意,彩帶的尾端啪的掃過小伙子的鼻子。

彩帶在空中幻化成瑰麗的彩虹,不管前翻後滾,彩帶仍然飄飄若仙,嫘兵兵的扮相又美,輕盈的身子如同飛天仙子,看得眾人喝采連連,把方才頹了的氣勢又挽回來。

「年輕人,給賞錢啦,瞧,口水都流出來了呢!」有人拍拍男人的肩膀。

不會吧!男人擦擦嘴角,沒有哇。

「給賞錢,你這點規矩都不懂啊?」

錢,他站起來掏了掏口袋,左邊右邊上面下面。嘿嘿,「咚」一個銅板。

昂責收賞錢的寬師兄給了他一記大白眼。這找碴的男人害潘師兄差點走火入魔。

「一個銅板嫌少嗎?那我收回來好了。」當著眾目睽睽之下,男人慎重地把他那枚銅板收回,放回腰際的暗袋里。

要不是礙著自己明顯多他幾歲,寬師兄就算用搶的也要把那一枚銅錢搶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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