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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鞋(六)─深藍的永恆 第4頁

作者︰鄭媛

李芳渝臉色慘白。「不,我不明白……」

「那麼我就再說清楚一點。」他轉過臉,定定地看著她。「我答應娶妳,是因為同情。如果不是因為欣桐的死亡撼動了我,我會連這麼一點『同情』都沒有,因為在我的字典里,『同情』這兩個字根本不存在。」

李芳渝的臉色幾乎透明。

她原不明白,更不願承認……

他讓自己留在身邊,只是一種同情。

然而她幾乎忘了,他是利曜南,是一個絕對能把話說絕,把人心傷透的男人。

「不,就算你是故意的,故意對我說這些殘忍的話,我也不會放手的!」她抬手試圖抹掉一直滴落的眼淚,勉強露出微笑。「我只是比她慢了一步而已!如果三年前我先認識你,你愛的人一定會是我。」說完話,她突然打開車門。「我還沒有失敗,因為我是你的未婚妻!而這三年她已經有了未婚夫,她根本不像我一樣這麼愛你!」

話說完後,李芳渝掩著臉跑下車……

她的驕傲,讓她不允許自己在利曜南面前掉下眼淚,因為這證明她的失敗。

利曜南留在車上,他沒有立刻發動引擎離開。

他思索著剛才自己回答的每一句話。

原來,他一直不願接受欣桐已經死亡,是因為那根深柢固的,執著的愛情。

倘若承認她的死亡,他大概也不可能活在這世上了。

那麼,自己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愛上她的……

為什麼一向利益為上、接近無情的自己,竟會如此深刻地愛上這個小女人?

三年前她不僅只是他手中的一顆棋子?他隨時可呼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是因為這樣,所以他以為自己並不愛她嗎?

那麼,是為什麼愛上她?

是如何愛上她的?

是怎麼……

怎麼被那縴柔的情絲萬種、密密緊緊地捆縛住的?是因為她一次又一次的相信他,奔向他,熱愛他……

那全然純情、真摯的愛與信任,讓他蒙塵復雜陰驚算計的心思,全然不能抵擋嗎?

無論如何,利曜南心底清楚,對于欣桐那無法理解、難以言語的深邃與濃烈,從來不曾淡泊!

隨著時光流逝,只有更強烈。

一大早,譚家嗣就將欣桐叫進自己的辦公室。

「昨天夜里,我已經跟姜文說過我的計劃。」譚家嗣看著沒有表情的女兒,他瞇著眼道︰「我之所以在昨夜告訴姜文,主要用意,就是希望他能跟妳提到我的計劃。」

「爸,你不必讓姜文傳話,其實你可以自己告訴我。」

「妳早就知道我的打算了?」

「我知道捷運案失利隔天,你從新加坡調來大筆資金。」她黯然回答。

「我也料到了,這件事不可能瞞過妳。妳會支持我的決定吧?」譚家嗣的聲音緊繃起來。

這是一個預兆。欣桐知道,她不能貿然拒絕父親。「爸,你已經見過爺爺,我相信,如果你願意坐下來跟利曜南好好談一談--」

「不可能!」譚家嗣突然暴躁地大吼一聲。

欣桐愣在原地,她全身僵硬地瞪著父親,直到譚家嗣突然拉開抽屜取出藥……

欣桐的眼眶涌上淚水。不要吃,爸,你不需要它……

她心底所想的,卻無法開口。鎮定劑,那是害死智珍的凶手,但是她卻不能制止父親服藥……

譚小姐,精神疾病有遺傳可能。妳必須特別注意自己的精神狀況,如覺得壓力過大、悲觀、甚至身體機能受到影響……除了到醫院診治檢查,一定要盡快到精神科就診。

在智珍的日記里,記載著父親第一次因為躁郁癥失控就醫,醫師所交代的話。

諷刺的是,當時剛從美國回到新加坡的智珍,早已服用鎮靜劑成癮。所以,在當天日記最後,欣桐看到日記頁面上,有浸濕的痕跡。可以想見,那是淚水滴落在日記本上造成的。

「爸,你想怎麼做?」她放柔聲調,視線卻無法離開父親手上的藥。

因為父親的病,她已經陷于無法動彈的困境!

「我要拿回紅獅銀行!上一次被利曜南扯後腿,奪走捷運標案,但是只要我們奪回紅獅、入主紅獅董座,那麼捷運標案不但不算失敗,相反的,還要感謝利曜南替我們造橋鋪路,親手把捷運標案以及紅獅金控讓給我譚家嗣!」譚家嗣終于親口說出他盤算已久的企圖,並且接下道︰「況且,紅獅銀行本來就該是我的,我要拿回這原本就應該屬于我的一切!」

這句話好熟悉……

似乎才不久之前,她曾經听另一個男人說過。

「但是,在商場上利曜南絕不手軟,捷運工程案就是最好的一個例子,我們不見得有勝算……」

「當然有!」譚家嗣城府深沉。「利曜南執意揭穿妳的身分,證明他對妳太執著,執著到連我都想不到的地步!我手上有了妳這張王牌,就能跟他賭一場!」

欣桐睜大眼楮憂郁地望著父親,雖然早已猜到父親的意圖,然而親耳听到父親從嘴里說出,仍然傷了她的心。

「妳是我的女兒,」譚家嗣繼續往下說,視線因為藥物影響而略顯迷蒙,精神也因為放松而恍惚,他彷佛真把欣桐當成了智珍。「智珍……妳是我的女兒,就一定要幫我!這一次妳絕對不能心軟,一定要幫我、要站在我這邊!」話才說完譚家嗣身體晃了晃,接著整個人跌進沙發里,像虛月兌了一樣臉上出現疲態。

看到父親脆弱的模樣,欣桐感到自己的心髒揪成一團,狠狠地抽痛。

「爸,你知道我一定會幫你的,」她情不自禁地走上前,喃喃安慰因為服藥而漸漸松弛的父親。「我一定會幫你的,你知道我一定會幫你的……」

她緊緊地抱住案親。

她知道,自己根本無法拒絕患病的父親。即使這麼做將傷害在這世上,她最不願意傷害的那個男人……

然而在親情之前,此時此刻的她已經沒有抉擇,沒有退路。

下班時間剛到,姜文輕敲欣桐的辦公室大門。

「別這麼認真,一起吃晚飯吧!」他走進她的辦公室,然後關上門。

「我還有工作沒做完。」她露出笑容,淡淡地回答。

什麼時候他會知道「真相」?知道自己並不是真正的「智珍」?欣桐不願思考這個可能來臨的時間。

她始終不能說服自己,坦然接收智珍留給她的一切。她明白這三年來,她為姜文所做的,其實是一種彌補--彌補她從智珍身上得到的親情、友情,以及因為智珍的死亡,使得她得以藉此獲得一個「浴火重生」的身分……

也許她真正想彌補的是自己的心虛--畢竟是一無所有的她,取代了智珍的一切。所以她必須代替智珍,彌補憾事,償還智珍虧欠姜文的感情……

她願代替智珍愛姜文。

愛這個自小保護智珍、愛慕智珍、更曾經守在智珍的病床邊,一心一意,守候智珍的男人……

這是她繼承智珍的身分後,不能背信忘義的宿命。

「妳看起來很憔悴。」姜文的聲調里,有十分的不舍。

「大概是昨天晚上沒睡好……」

「我送妳回去休息好嗎?妳這個樣子,我實在很心疼。」他溫柔地道。

他的溫柔,一直是欣桐的負擔。「我沒事,你別擔心。」她強顏歡笑。

「昨夜,董事長已經把所有的事都告訴我了。」姜文突然轉移話題。

欣桐怔然回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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