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聲一點,明露還在睡覺——」
「你怕什麼?」林秋妹故意提高嗓門。「她醒過來听到最好!就省了我再問一遍!
吳志祥懦弱地安撫老婆。「不太好啦,她還在生病,有什麼話等她出院後再說——」
林秋妹伸手戳她丈夫的額頭。「你不問是不是?你不問,我問!」說完一把拉開布帶——
李明露已經睜開眼,她安靜地瞪著粉白色的大花板,雪白的臉孔凝著一張空白的表情。
「原來已經醒了!」林秋妹噘起嘴,走到李明露床前。「醒了最好,我正好有話問你——」
「秋妹!」吳志祥拉住老婆。
「干麼?新聞都見報了,我這張臉都被她丟光了!要是不問清楚,以後不知道還要做什麼丟人現眼的事出來!」林秋妹甩開吳志祥,瞪著李明露。「你倒是給我說清楚,沒事干麼跑到街上自殺?還穿校服自殺,你不要做人,我跟你舅舅還要做人哩!」
李明露呆滯的視線慢慢移到林秋妹臉上。「自殺?」
為避免林秋妹說出更難听的話,吳志祥搶著道︰「明露,你手上劃的那個傷口——」
李明露反射性地低頭,看到自己手腕上層層環繞的紗布。「我不是自殺……我是——」
「還說不是自殺,騙鬼吧!」林秋妹仰著鼻孔嗤哼。「醫生都說你這是自殺的,還想騙鬼?」
吳志祥勸不住林秋妹一張嘴,只能無奈地拉著她的手臂。「秋妹,你就少說兩句……」
「哼!林秋妹不但不理,還變本加厲。「自己去死也就算了,不要把大家都拖下水!誰要給我難看,我就不讓她好過!」尖酸刻薄地道。
「秋妹!」
吳志祥再也忍不住,死拖活拉,把林秋妹拉出病房。
白色病床上,李明露對著自己手腕上那層厚厚的紗布發呆……
自殺?她是在自殺嗎……
也許,他們說對了,一頭栽進一個不可能的關系中,放任自己去愛一個明知道會讓自己心痛的男人,固執地作著夢的自己……也許真提在自殺吧?
陽光從窗外折射進來,抬起眼,光明刺痛了她的眼楮……
忽然緊緊閉起眼,世界剩下一片腥紅色的血簾。
「為什麼……」她低低申吟。
為什麼這麼痛苦……
為什麼——
「李明露!」
徐薇跑過來,攔住李明露。
看到是徐薇,李明露垂下眼,繞過她身邊。
「我有話跟你說,你先別急著走好不好?」意外的,徐薇伸出手拉住她,臉上的神情寫著關心。
「我們……有什麼好說的?」李明露輕聲問,平淡的聲調波瀾不興。
徐薇皺起眉頭。「你的事……我听說了。」
她听說李明露穿著校服自殺,流血過多暈倒在街上被救。
這件事因為見了報,學校里的同學和老師幾乎沒人不知道李明露她看到李明露在學校里受到的指指點點、為難和非議,也看到她絲毫不為自己辯解,默默承受下一切。
「是因為……表哥嗎?」徐薇問。
李明露身體震動一下,目光變得僵滯,沉默地望著地面。
「你知道,珍妮是誰了吧?」徐我試探地問。
其實她第二天已經知道消息,因為珍妮打電話寫過她。但卻不明白那天發生的真實狀況。
「沒有事的話,我要走了。」
李明露抽出自己被徐薇握住的手,移動腳步。
「表哥他第二天就回美國了,還不知道你的事!」徐薇在後頭喊。
李明露無動于衷地往前走。
「他明天就會回台灣!」徐毅不死心地喊︰「他會再找你的,你應該知道怎麼做!」
李明露停下向前移動的腳步,怔怔地定在原地。
徐薇奔上來,嚴肅地說︰「要是不想再受傷害的話,就離開表哥遠遠的,越遠越好!」
抬起頭,李明露接觸到徐薇認真的眼楮。
為什麼?遲浩是她的表哥,為什麼她要這樣一再警告自己?
「相信我,我是出于善意的!」徐盛擰著眉頭,猶豫之後加上這一句。
沒再多說什麼,李明露走出校園。
中午請了假,李明露到學校附近的郵局,把一直收藏在抽屜里的稿件寄出去。
是什麼讓她鼓起勇氣這麼做的,她不想去探究,除了小說以外的事,她不願意花腦力去想。
手上的傷口已經結成一個丑陋的新疤,在某處卻有看不見的空洞,那里永遠愈合不了,只能找一些事讓自己遺忘這種疼痛……
「晦!」背後一個友善的男音喚她。
一回過頭,忽然對上許振昌關切的眼神。
「真巧,在這里遇到你!」一點都不巧,他是跟著她後面來的!
李明露微微點了下頭,匆匆繞過他身邊離開。
「我看到你剛才寄出去的東西!」許振昌不屈不撓地跟出來。
她停下來,定定看他。
「呢,對不起,因為好奇,我是跟著你到郵局的。」他搔搔頭,老實招供。「我沒有惡意,我是關心你——」
「謝謝,我很好,沒有什麼需要人關心的。」她很冷淡,拒人于千里之外。
許振昌臉色一窒,顯得很糧。「對于跟著你的事,我很抱歉,不過我還是要說……很高興看到你把稿子寄出去。」
看著他眼底的真誠和那副顯得有些無措的模樣,好心口一陣沒來由的疼痛——
「謝謝。」避開眼,她迅速轉身走開。
是因為領悟到了,無論是誰,喜歡一個人必定會有的虛弱,並不是只有她才如此……
愛一個人,不可能會是輕松對待的態度吧?如果是那樣……其實明明知道的,明明知道那是因為對人不在乎自己……
為什麼要縱容他那樣對待自己?為什麼要犯這種自欺原錯誤?
「又在想什麼?走路老是這麼不專心是不行的!
遲浩的聲音宛如幻听一般,突然出現在她身側!
她一震,然後回過神,反射性地退了數步——
「干麼?」遲浩因為她的反應排起眉,夸張在嗤笑。「才幾天不見,就對我這麼反感?」
他上前一步,想抓住她——
李明露避開他伸過來的手,退到離他兩步外的距離。
「怎麼了?」遲浩眯起眼,撇嘴笑。「在怪那天晚上我要你先走?」
握緊捏在手中的郵件掛號證明,她抬頭看了一眼陽光普照的天空,然後搖頭。
「本來我第二天就要跟你解釋的!可是忽然有事回了美國一趟,所以沒來找你!他難得仔細地說明。
低下頭眼看他,明朗的五官,笑臉在陽光下仍然迷人……
「你也看到,珍妮哭成那樣,不安慰她不行的!」他接下說。
「嗯,是啊…哭成那樣,不安慰是不行的。」別開眼,順著他的話說,才知道原來一句話不需要經過大腦和心,說出口會變得這麼容易。
「你明白就好!」遲浩上前,試圖抱住她。
她轉身,與他的手擦身而過。「午休快結束,我該回學校了。」輕聲說,淡淡的,像風一樣輕。
「急什麼?我們這麼多天沒見——對了,你不听听我的解釋?」他忽然想起來,笑著問。
轉過身,臉上沒有反應地看他。
他如報戰績地得意敘述︰「珍妮是我在美國的女朋友,不過已經是過去式了,那天晚上我就是跟她說明白——」
「快遲到了,真的得走了。」她不尋常地打斷他的話,抬手看了下表。
遲浩撇起嘴,明顯地不高興。「這麼急著走干麼?我不就已經在跟你解釋我和珍妮的關系,你還不高興什麼?」
搖搖頭,她沉默不語,只是伸手撩開被風吹到額前的發絲,佇立著,靜靜等他把話說完。
「你到底怎麼了?陰陽怪氣的!」遲浩突然大步跨上前,不耐煩地瞪著她,抓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