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及時行樂 第7頁

作者︰于晴

阮臥秋應了一聲,算是听進他的話。

「還好你眼不能見物啊……」

極其細微的自喃仍一字不漏地讓他听見,他心里雖不快,仍維持對長輩的尊重,問道︰「田世伯,此話怎講?」

「啊,老夫是說、是說,杜畫師她……」

「是指杜畫師的長相嗎?」他想起二郎的形容,冷聲道︰「有才者多無貌,田世伯不必大驚小敝。」心里有些下悅。

「啊,是是是,杜畫師的長相還是最好別形容,免得嚇壞賢佷。」像是察覺措辭似乎過于毒辣,又補充︰「不過她的頭發倒是像絲綢般又滑又美,發尾還沾了許多奇怪的顏色呢。」

黑發如絲綢嗎?腦中不由自主為她的長相再添一筆。銅鈴眼塌鼻厚嘴,再加一頭美麗的長發,發尾常沾著五顏六色的顏料……

一定是邊畫邊沾上那些顏料,原來這麼輕浮的女人也有迷糊的時候……思及此,仿佛抓到了她的把柄,原本火大的心情竟然浮起淡淡的愉悅。

靠在燭台旁,杜三衡聚精會神地閱讀不知打哪來的書,一頁翻過一頁,看得津津有味。

「杜畫師還沒就寢嗎?」窗外有人輕喚,她一抬頭,瞧見鳳春正在外頭。她笑︰「鳳娘,請進啊。」

這麼晚還來打擾,只怕不是來閑話家常的。微一探頭,看見鳳二郎站在濃霧中等著。這二郎真是侍母至孝到有點戀母了呢。

「二郎,你要進來嗎?」杜三衡朝窗外喊道。

「不不不,別讓他進來,他算是個男人,這麼晚進杜畫師的房,會不妥的。」鳳春輕叫,抱著新棉被進房。

鳳二郎向她扮了個苦瓜臉,而後就坐在外頭的欄桿上等人。

「這孩子!」鳳春笑道︰「杜畫師,秋風快到了,我替你換上新被,好睡。」

這麼晚來換被,一定有事要求她。杜三衡也不戳破,合上這本看得很有味道的書,笑道︰「鳳娘,你有喜事?」

「不不,有喜事的不是我,是少爺!」

「哦──是阮爺啊。」早該想到的。鳳春眼里,就只有阮臥秋了。

「杜畫師,你記不記得今兒個來的貴客?」

「記得。是你家少爺的世伯嘛。」屏風搬來搬去的,也虧得那田老爺有耐性。

鳳春一臉喜氣,定到她面前,高興道︰「自從老爺過世,少爺雙目失明後,老爺在商場上的朋友與少爺幾乎淡了來往。」

「真市儈啊!」她道。

「也不能算市儈。初時,還是有老爺的好友過來探望,可惜少爺多拒于門外,久而久之就沒什麼人來往,直到今天,田老爺來了──」

「哼,還不是為了驗明杜畫師的身分才來!我瞧他差人小心翼翼搬著那屏風,搬來搬去的,我真想拿塊石頭丟丟看,看那老頭會不會飛身擋住?」不知何時,鳳二郎不甘寂寞,移到窗前來。

「小二!」鳳春瞪他一眼,轉向杜三衡時又滿面笑容︰「總之,田老爺發現少爺眼楮雖然盲了,可與他的小女兒挺配的,所以──」

「鳳春,你想得太美好啦。多半是那老頭還惦著風水師說的話。」鳳二郎瞧杜三衡也不排斥听這種事,便很多嘴地說道︰「杜畫師,你是外頭人,不知道當年那風水師曾說阮府建在福地之上,三代之內必有人為官為商,少爺雖然辭了官,但好歹算當過官了,而那風水師說,少爺這一代共有二官一商。」

「二官一商?」杜三衡一頭霧水,笑問︰「我記得你說過,你家少爺之下只有個妹子……啊,我明白了,原來是有私生子啊……」

「就算是私生子也不見得會是個男人。」鳳春低語,遭來杜三衡奇異的一眼。

「管他是不是男人,總之那田老頭心里想什麼,我鳳二郎可清楚得很。他在想,少爺眼盲,可畢竟為宮過,才氣是一定有的,外貌也俊俏,再加上這二宮一商的誘惑……哼,小小姐足不出戶,遲早會是潑出去的水,那剩下的一宮一商,必定落在少爺妻子的娘家里,若跟咱們結姻親,嘿,說不得他兒子就會飛黃騰達,從此高宮進爵,呸,也不想想他家兒子比得上我家少爺嗎?」

「這倒是。」她附和,然後迫不及待問︰「那阮爺呢?」簡直在看好戲了。

「他還不知道呢。」

她眨眨眼,訝異道︰「還不知道?」

「一定會拒絕的嘛,當然不敢讓他知道。」鳳二郎沒好氣地說,偷偷覷著鳳春。「少爺脾氣硬,我白天故意探他兩句,被他罵回來了……我想,搞不好他、他心頭另有計畫,好比先納妾什麼的。」

杜三衡點頭,當作沒有看見他的別扭,笑道︰「你說得也挺有理的。好吧,那敢問二位,現值一更天,到底何事找我?」

鳳春也怕驚擾她的夜眠,連忙道︰

「我本來想白天再來找杜畫師,可上午你要作畫,下午有時又下見人影,只好在這種時候找你。今天田老爺私下對我提起這事,要我暫瞞少爺,我想了一下午,不管婚事有沒有成,可阮府的確需要個夫人,而少爺除去雙眼不能看外,各方面條件都很好的,所以我想請杜畫師幫忙,再替少爺畫上一幅。」

「還要畫?」再畫她怕露餡啊。

「當然工錢照給。」鳳春柔聲道︰「而且不必那麼費功夫,不需要什麼油畫的,就像外頭那種肖像畫,將少爺畫得俊俏點就夠了。」

杜三衡應了一聲,說道︰「是要求親用的啊……」

「少爺一知道準會殺人的。」鳳二郎咕噥,語氣泛酸︰「就你笨,不知道為自己多想點,找個夫人來壓自己,何苦?」

「這里沒你的事,你少多嘴!」她轉向杜三衡。「杜畫師……」

「這點小事沒問題,過兩天把畫交給你就是。」她笑,順水人情她最會了。

等鳳春任務達成心滿意足離開後,杜三衡走到窗邊,瞧鳳二郎小心翼翼地走在鳳春身後擋風,兩人雙雙沒入霧氣之中。

「欸欸,這對母子真古怪,最不古怪的,大概就是阮臥秋了。」實在很難想像那個脾氣動不動就火起來的男人,有朝一日會娶妻……即使娶了妻,也很快就會變成一個沒有氣的年輕老頭兒吧。

理由很簡單哪,他或鳳春看中的,多半只會是知書達禮的良好千金,娶回家後,想偶爾發發火,遇上逆來順受的妻子,也無處可發,只得一忍再忍,忍到最後,就提前變成老頭了。

扁是想像,就讓她笑出聲了,反身走回桌前,拿回先前沒有讀完的書,一頁又一頁翻著──

其實她也還有個疑問啊,如果他娶的真是守禮的良好千金,一個眼瞎、一個害臊,洞房花燭夜該怎麼辦呢?

第三章

不知道是下午看見那仕女油畫屏風而生起的懷念,抑或心里惦著那脾氣又臭又壞的阮臥秋成親後的下場,心里樂得很,于是一向三更天才睡的她,任由手中的藍皮書滑落,托著腮,就靠在桌旁打起盹來。

房內,燭火搖曳,暈黃的燭影在她的睡容上幻化不定。唇辦緊緊抿著,像在睡中做著惡魘。忽然間,燭火搖晃得好快,將她在牆上的影子拉得扁長,杜三衡在夢中仿佛見到了什麼駭然的事物,猛地張開眼,瞧見燭火被風吹得幾乎滅了。

她暗喊不對,二郎離去前還很好心地關上窗……思及此,立刻轉往窗的方向。

頓時,她心口怦怦遽跳,臉色發白,雙腿發軟跌坐在地。

窗外……窗外有個鬼啊!她想喊卻喊不出聲來。這鬼正是每天她到秋樓的路上,所遇見的那名年輕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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