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囚蝶 第7頁

作者︰席絹

而這孫達非也不是多舌之人,不知道他怎樣看待邵離,應該是頗有好感的,不過也僅止于此了,沒再多說些什麼,微一點頭就上馬走人,連什麼"後會有期"也不說。

"他就這樣走了喔?"許久,湛藍對著遠方馬蹄揚起的塵煙喃喃問著。

邵離輕模她後腦勺問︰

"不該嗎?你認為還得怎樣才成?"

她轉頭看他︰

"剛才你救了他耶,而,如果你們是朋友,就不應該只談這麼幾句無關痛癢的話呀,不是?"

邵離牽著她小手回食堂,笑道︰

"不,剛才我沒救了他。"

"咦?!"湛藍眼楮瞠得好大,腦袋轉呀轉的,訝道︰"難不成大哥救的是那個惡少的命?如果剛才大哥沒出手,那個孫莊主會殺了惡少是嗎?"

聰明的孩子。邵離只是點頭,沒說太多。將她帶回位置上,心思只在多喂她吃一些東西,前些天都在荒路上行走,三餐也只是乾糧果月復,沒吃上一頓熱食,兩個大男人習慣了,就怕小丫頭挨不住。這驛站的食物雖不精致,但總算是熱呼呼的湯飯,可得哄她多吃一些。

"藍,來喝這雞湯,剛起鍋的。"他給她舀了一碗。

湛藍接過,一邊啜著,也不忘發表她的好奇心︰

"大哥,那孫莊主算是您的朋友嗎?"

想了一下,點頭︰"算是吧。"

"那他為何不肯與你多做寒暄,就逕自走了?"是大哥做人一向失敗,還是他專交這種怪里怪氣的朋友呀?記得那個"龍幫"幫主,叫龍九的,也是不太搭理大哥呢!

"他路經定遠,不是特來與我寒暄,就不會把時間浪費在這種事情上。"

"朋友是這樣交的嗎?若大哥的朋友皆是如此,那您一定很無聊。"

邵離聞言一笑,也不反駁。在江湖上,朋友的認定範圍可大可小,有的是摯交,有的是點頭之交,有的則是惺惺相惜,卻不適合太過深交,維持在淡如水的範圍,敬重其人格也算是了。

小丫頭的人生閱歷尚淺,哪會懂得這道理?自是會覺得奇怪了。

喝完雞湯,她又發問了︰

"大哥,您想那個神捕來這里做什麼?會不會是想解決燕樓這個組織呀?"湛藍曉得比之于惡名昭彰的燕樓,那擎風莊簡直就是正義到不行的鏟奸除惡組織,若是兩造對上,應該也不是太意外的事。

邵離搖頭,輕聲道︰

"他來,只是為了追悼故人。"

"嗄?故人?"

他拍拍她可愛的面頰,點頭道︰

"清明前後的時日,他只用來追悼,不理其它。"

※※※

清明時節了哪……

終年總是一襲白衣,像是無止無境的追悼,對于清明,倒也就沒多大感覺。

懊是祭祖的時節,她,孑然一身的她,連個可祭拜的墳頭也尋不著。只能遙望天際,任憑落下的雨絲,替代她早已流乾的淚,終日嗚咽不休。

那年,也是春天,也是清明前後,殺戮便這麼的展開,有的人甚至還沒理解到發生了什麼事,便已成為刀下亡魂。

而她,幸存的唯一一個人,嚇得不知該如何是好,也真是奇跡了,竟沒失心的瘋掉。經歷過那樣事件的人,不是共死,也該要失魂失智地了卻殘生吧!可她居然沒有,至今想來仍是不可思議的。

那年,她只記得自己被遺棄了,那時屠殺完所有盜匪的葉驚鴻並沒有回頭看她一眼。對他來說,這個修羅場的戰役已經結束,他想屠殺的人無一逃過,其它種種便不干他的事了。而她攤在寒風之中,連站立的力氣也沒有,一直疑傻在尸堆血塊之中,至于後來發生什麼事,做了些什麼,她已毫無記憶……

听說她昏迷了近一個月。

受到的驚嚇太大,然後又遭受風寒,大病一場,幾乎給病去一條命。但沒有,她還是痊愈了,雖然折磨成了皮包骨,剛開始看起來簡直像是披著一塊人皮的骷髏,調養了半年才終于能無須人攙扶的行走。

而,醒來時,人在燕樓。一個陌生的地方,全然沒一張熟悉的面孔。輾轉知道是那個大開殺戒的青年帶她回來,也抓來幾個大夫搶救回她的命。為了什麼救她?她不知道。她甚至連問的機會也沒有,因為他有一年的時間沒在她清醒時出現。後來,也就沒機會問了。不是不想知道的,可是面對那樣一個可怕的男人,問他什麼,都是不恰當的。何況他不見得願意回答︰就算回答了,恐怕也是教人心驚的答案……不問,也罷!

那場病造成她深深的遺憾,因為她沒機會給家人收尸,後來更連那些尸骨何所蹤更是無從知曉!

一直以為親人的尸骨一直可憐地曝在荒野,任由風雨摧殘、鳥獸啃噬,所以她身體康復泰半時,便緊抓住每一次葉驚鴻前來的機會,壓抑著恐懼之心,懇求他帶她去那荒原,為親人收尸立墳。

那真是不容易的事,因為她太怕他了,偏偏他又問著她︰"你能提供什麼,以做酬庸?"那語氣,是輕蔑著她的孤身孑然,也像是笑她的不自量力。

那時她是這麼回的︰"我……我可以給你身子!"那是,她僅有的。不是身體的清白,而是尊嚴──她僅有的最後一點官家小姐的尊嚴。

他大笑,笑她的天真。"我無須答應你什麼,就能輕易得到你身體!你居然不清這一點嗎?"

"我明白。"那時她的聲音是虛弱的,有著恐懼,也有著抖顫的堅強︰"若你……執意強佔,佔住的只是身體,而非我……雙手供奉上的自尊。這是不同的。"

他止住笑,一會後才懶懶問︰"我要你的自尊做啥?"

"踐踏。"她,當時這麼回。

然後,他終于帶她去了。可是遺憾的,那片無人的荒原已經不是尸橫遍野的景象,出乎她意料之外的,連一根殘骨也看不到。雜草蔓生的景象,像是自盤古開天闢地以來,便沒有人跡出沒于此過,更遑論經歷過血腥事件了。

行人來過此地了,或者是官府出面來收尸了吧?把那些被盜匪屠殺的裘家人與那些被葉驚鴻屠殺的盜匪尸首,集成一個亂葬崗,碑上書著"無名氏",是嗎?

那麼,她那些可憐的家人,何能安穩長眠于九泉?!如果竟是與盜賊同葬一穴的話……

"怎麼……是這樣呢?"她顫抖問著。

葉驚鴻臉上無任何表情,對他來說,這荒野變成怎樣,一點也不干他的事。

"就是這樣。走了。"

"人呢?他們呢?"她抓住他袍袖問。

"你不會以為我該知道吧?"他不耐煩了。

"你不知道嗎?"她絕望地問。

他沒回答,可能是懶得回答一些廢言廢語。抓著她上馬,便趕路回燕樓下。那幾年,是燕樓內部斗爭最白熱化的時刻,他撥冗帶她出來,是冒著極大的風險,一不小心就會失去性命,或者失去他已建立的勢力──這是後來她才知道的。

這個男人,不容易了解。而她也從來不想對他有更多的了解。如果他可以別來惹她的話,她的日子應當會好過一些。可她也知道,他留她在身邊,從沒打算要她好過日子呀!畢竟她把尊嚴呈給了他,也就由著他去逗弄賞玩,一點意見也不敢有。

她不知道其他的女子為何會想跟在他身邊,若是屈于威逼或利誘,說的過去。但要是真正的心甘情願,那就匪夷所思了。

服侍這樣一個男人,多麼辛苦啊!

"你想不想離開葉驚鴻?"突來的聲音,侵進她被雨絲攏罩的小天地。涼亭里,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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