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記得當時年紀小 第5頁

作者︰席絹

我家媽媽等待多年終于揚眉吐氣,安安心心他趁這一次把先前沒補到的都補回來,全都是這ど兒的功勞啊!這小子一出生就確立了被寵愛的未來。

其實也不是第一次有兒子,不過我家爸爸依然笑得合不攏嘴,覺得面子里子十足。生兒子,代表他的「能力」無庸置疑,這是里子;兒子俊秀,親族間人人愛抱,甚至有位大堂怕不時提起要收老麼當干兒子,想也知道父親才不肯,不過這種事讓他面子滿滿。簡而言之︰很爽!

他喜歡把老ど攜進帶出,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抱他、看他、逗他。歡喜得像是得到稀世珍寶,成天笑呵呵的,完全破壞他嚴肅剛硬的形象而不自知。有時候甚至會因為心情太好而忘了罵小孩的不規矩。

就說這「收涎」吧,「收涎」是一種民間習俗,小孩出生大概三四個月以後大人會給他舉辦這種儀式。小孩口水多,這種儀式的形式意義是教小孩的口水就此收住,不要一路滴到長大。

反正一個小孩從出生開始就有很多名堂讓大人忙,在我們這些小表頭眼中看來,其實就跟辦家家酒差不多。只不過我們玩家家酒都拿破瓦樹葉當道具,而大人們的道具比較高級,都真材實料耶,真好。所以我們最期待大人玩家家酒了。

這天風和日麗、晴光大好,大人給小女圭女圭穿上最好的衣服,再有金手鏈、金戒指、金鎖片套手環頸的,看起來真是金光閃閃,堪差可以跟做醮拜拜時的那只大豬豬公別苗頭了。

不過這些叮叮咚咚亮晶晶的東西不是我們注意的重點,我們眼巴巴的目光只盯在老ど脖子上掛的那一串餅干上!餅干餅干,是餅干耶!

要知道,除非逢年過節,否則家中從來不可能出現這種叫零食的東西。我們直到那時候才理解大人為什麼這麼高興老ど出生,因為現在我們也非常高興老ど出生。可以吃到餅干耶,真棒!

阿嬤用紅線把餅干串成一大串,掛在老ど脖子上,很有「脖」纏萬貫的感覺,然後爸爸抱起老ど在三合院里串門子,挨家挨戶地進去,讓所有親族的人對小女圭女圭說吉祥話,並剝下一塊餅干吃。如果爸爸因為那位大人的夸獎話而舍不得走的話那我們的餅干就有危機了,圍在父親身邊的我們真是心急如焚。

「這囝仔真是可愛喔!」

「呵呵呵,是你不嫌棄啦!」多說一點,再多說一點!

啪!一片餅干又被剝走。厚!阿叔吃兩塊了啦!

「啊你愈生愈可愛,就再生幾個嘛。」

「哎喲,我家孩子只是普通而已啦。」本人的小孩當然是最可愛的。呵呵!

啪!又一塊,阿叔他家的小孩竟敢劫走我家的餅干!等一下扁死你。

眼看著收涎的餅千已有淪落成大人聊天閑嗑的茶點之虞,我們真的是焦心不已,剛剛算過了,所有人吃一塊餅干之後,還有剩,然後我們每個人可以吃到兩塊的。但是他們一直吃一直吃,我們怎麼可能分得到?

不行,這樣下去真的不行。

終于,有人忍不住嘴饞了,居然敢在爸爸眼皮下伸手偷剝走餅干!啪,那個膽大包天的家伙順利取下一片餅干,偷瞄老爸,沒事耶。可能是沒發現,我們立刻分工合作湮滅那塊犯罪的證物。

食髓知味之後,啪啪啪啪地,老麼脖子上的餅干火速減少,全移民到我們的五髒廟安居。

「嗯?」老爸終于發現了……デ,也可能是早就發現,但直到認為我們的行徑太囂張才打鼻腔嗯出一聲警告,並橫來一眼。

我們這群小土匪嚇住,怯怯地收住祿山之爪,皮也繃得很緊,想說現在外面太陽很大,出去跪會燙到膝蓋,不知道爸爸會不會讓我們在里面跪就好?

「啊你不是要我們幫囝仔收誕,怎麼還不過來?讓我抱抱呀!」嬸婆在另一邊呼喚,當下又讓父親笑得見牙不見眼,忘了理我們,輕快地走過去,等著听那邊的人說出更多更多對小孩的贊美,永遠都听不夠似的。

人生得意時就只想盡歡,才不想睬那些掃興的事咧。害我們覺得好失落,我們都被罵習慣了說。

旁邊的堂兄弟姐妹們也覺得不習慣。

「你們爸爸愛好人了耶!」他們道。

老ど的功效真強,拿去賣一定可以賺很多錢。

我們這麼想。

饅頭記之一

好啦,好啦!別瞪了嘛,這一篇不是替您翻案來了嗎?

來,對鏡頭笑一下,別讓讀者誤以為我家爸爸很凶很可怕,

雖然你被誤會得很習慣了,但有機會平反一下形象也不錯呀。

您呀,雖是重視男生的性別,可卻永遠是擔心女兒比較多。

這一點很奇怪,既然不讓小孩花錢,干嗎又給?

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任何正餐以外的食物,對小孩來說都是稀世珍寶。

村子里向來是除了柑仔店之外,沒人開其他吃食生意的。但是某一年,情況有了變化,居然有人開了一間早餐店,專賣包子饅頭豆漿等等,當下饞死我們這一票小孩子了。每個人都把「去早餐店吃豆漿饅頭」當成這輩子最大的心願,而倘若有人真的幸運地吃到了,就會馬上成為最風光、最被羨慕的人。有一些在小孩國里地位聲望皆淒慘的人,總是第一個想法子吃到,然後來到我們面前晃,接受我們饞兮兮表情的膜拜。

沒有一個小孩不想去吃的,當然我們也不例外。可是一般的父母根本不會給小孩子零用錢,就算久久給一次,也是一塊錢、兩塊錢的,喝豌豆漿都不夠。也因為外頭的早餐如此昂貴神聖不可企及,更加讓我們揚起非吃到不可的決心。

我們家的老二、老三其實密謀很久了,不僅探查了饅頭店的營業時間,也確認里頭食物的價錢,更打听到了咖啡色饅頭比白饅頭還好吃,白饅頭比較不甜。現在萬事具備,只欠東風(也就是錢啦),她們開始用力祈禱零用錢降臨。

很幸運地,有一天父親可能領薪水吧,心情一高興居然就把幾枚零錢分給幾個小孩,剛好一人一塊錢。耶!零用錢、零用錢!

「不可以花掉喔,知道嗎?」每次爸爸總是這麼說。

「知道。」我們也總是如此回答。

這一點很奇怪,既然不讓小孩花錢,干嗎又給?給了之後,小孩一定會花光光的嘛,他不知道嗎?這種叮嚀真詭異。

錢拿到手之後,我們一哄而散,各自準備揮霍去,不然就找同伴炫耀手上的銅板,反正開心得不得了。

老二老三賊頭賊腦地躲過眾人耳目,一路閃閃藏藏地向豆漿店溜去,終于達陣,也終于買到兩塊錢一個的甜饅頭,幸福得幾乎流下所願得償的眼淚。兩個人完全不敢把這個違禁品帶回家中慢慢品嘗順道在小朋友間炫耀,就這樣縮在豆漿店屋檐下、一叢朱槿花的旁邊,兩人分著吃那傳說中的人間美味。

噗噗噗……

耳尖的老二很快听到那由遠漸近的機車聲依稀仿佛屬于自家爸爸的坐駕,沒錯了,這種幾乎要報廢的野狼125型機車聲是「只此一家,別無分號」的。

兩個人當下嚇得幾乎死掉,老三皮皮挫道︰

「爸爸來了,怎麼辦啦?」

「我們趕快把東西吃掉!」老二覺得這是首要之務。

可是,怎麼吃得掉啊?我們小孩對好不容易盼到手的食物,絕少人會狼吞虎咽囫圇一下子吃光光的,哪個不是細嚼慢咽,一小口一小口地品嘗,才不枉我們砸下「巨資」,又密謀那麼久呀。就是因為這樣,老二老三手上那饅頭根本來不及消滅掉,便給父親逮個正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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