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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絳唇 第15頁

作者︰席絹

她點頭,緩緩抽出自己的雙手于那溫暖之中,也看著她那多處傷疤的雙手、粗糙的掌心、傷痕累累的手背,她哪里美麗呢?

乍看之下的精致,絕對是禁不起仔細審視的;全身上下,何處敢妄稱無瑕?她是自慚形穢的,甚至偶爾回想起十日前師父為她療傷,看盡了她身子的瑕疵,便不由得羞赧盈滿身。這樣的身子,哪敢妄想經解羅衫、面對心儀男子,來博取他愛憐的一瞥?

「怎麼不說話了呢?不生氣了,好嗎?」

「師父……」她看向他︰「我不相信老天會為每一個男女配上姻緣,一定有什麼人會給遺漏。倘若我也是遺漏的人之一,注定今生要孤寡,師父會因此而對我感到失望嗎?」

「如果窮其今生,你都沒遇上想托付的男子,那為師自是不勉強。只是我真的希望你幸福,希望你過得更好,而不是孤單過完一生。」摟著她往馬車的方向走,沉重的心情努力展現樂觀︰「上天不該再苛待你了,你會幸福的。」

她只是看著他側臉,完全不答腔。

同樣有一雙眼,他永遠迎向光明;她卻只看到晦暗。

天地萬物皆有趨光性,渴盼的即是溫暖的撫慰。

但她是因何而趨向光源呢?是他這個人?還是放不掉多年來溫柔的依靠?只想長長久久地延伸?

她,並不是光明磊落的女人,想要的東西太多,卻又要不起。想狂放地獨佔一人,又深知自己的不夠格;多麼陰暗的心性,根本與她手刃的那些歹人無二致。

所以殺戮便成了她的宿命。當她的手愈髒,希冀擁有光明的痴心就會不斷地消蝕,直到她麻木到達想也不敢想的地步。

那時,椎心的痛楚便不再那般深重了吧!而她的人也將徹底地沉淪,沒有陽光,也不再渴求陽光,一切,就合該要那樣結束……

四大山莊的公子與玉婉兒在那一天的事件之後,便告辭了他們師徒。

雖然跟隨他們,探知更多的事,或趁機增進冰葉的好印象是他們此行的目的;但好友這般無狀,其他人便不好再打擾了。尋了個借口先行離開,而玉婉兒不作停留,則是不想介入人家師徒的相處時光中。

白煦天生就有易使人親近的溫暖氣質,一不小心會為之深陷,玉婉兒不否認自己芳心傾動;也之所以在未陷太深時,抽腿走人。如果知道這個男人不會屬于自己所有,放棄並給予祝福才是最明快的作法,何況她同時也這般喜愛著葉盼融。

所以突兀加入行程中的五人,在第二日清晨便離開了。他們直接奔向開陽,各自在心中琢磨到開陽後「巧遇」的時機,只因他們都不打算放棄。

對此情況,白煦吁了一口氣,因為他發現,葉盼融真的不會與外人親近,甚至抗拒得幾乎成日不言不語。不見得是厭惡,只是不願與任何人友好。

可惜呀!他一直覺得南宮公子是個很好的人選,謙沖有禮且性情極佳;但同行數日,葉盼融卻是不開口,以紗帽阻隔出封閉的空間,不讓人探詢。

這孩子這般的偏激,該如何是好?

離開陽尚有四天的行程,今日中午他們停在「昆縣」,並且上山采藥,拜訪幾名他熟識的老翁,就見葉盼融先往林子中走去,而放他與種藥老者品茶;即使是慈藹的老人,她仍是抗拒絕不親近。

「那丫頭全身是寒冰。」種藥老者笑著說。

「失禮了,高伯。」他欠身賠禮,接過童子送來的棋盤,準備與老翁對奕。

「全身殺氣,很是駭人哪!」老者撫著長須︰興趣仍在冰葉上頭。「只因殺氣重,所以只看到血光,真的很不好。」

白煦停下擺棋的手,認真地問︰「高伯有何高見?」

「現在跟著你,便好了許多。她有凜然正氣,但造殺孽也是不爭的事實。想得太多、大過自殘,這娃兒的心太深沉,不好去了解;而且她的眼中看不到生氣,這並不好,真的很不好。」老者一雙看透世情的眼,浮現了沉重。他活到八十來歲,從沒見過有人會生那樣的一雙眼——沒有任何生氣,彷如隨時死去,也是平常小事。

「是我的錯,太貪圖自身的自由,沒有注意到她——」

老者打斷他的自責︰「有些人的性情天生就注定了,或者由後天的環境養成。如果她經歷過不堪的生活,並且成了她抹滅不去的烙印,我想,那是誰也無力去扭轉的了。」

白煦望向樹林的方向,不再言語。

「那女娃面相看來是不錯的,而且有你這個貴人扶持,想來也不是短命的樣貌,放寬心吧!」

除了點頭,還能如何?

心不在焉地輸了老者兩盤棋之後,他告罪離開,往樹林中去找葉盼融。

怎麼做才能給她更好的未來呢?尋尋復尋尋,永遠不得其法;而他們師徒相處的時間是這般有限,他還能做些什麼嗎?或是任她一逕地過這種日子下去。

一個不快樂的人,如何有美滿的未來?得是要她先存有憧憬,才能創造呀!

在高老的閑談中,益加發現自己付出的稀少;然而對于性格已然成型的葉盼融,他已無力扭轉乾坤了,可是他應該還有什麼可以做的,對吧?葉盼融一定有她期望的東西,如果他知道,就有著力點去為地做一些事了!

邊走邊想,在眼波不經意的掃視中,他看到了樹叢後方露出愛徒的螓首,不禁叫著︰「盼融。」稍一飛縱,已來到她身邊,卻也頓時凍住了他唇邊的笑容。

她正羅衫半褪,以一池湖水稍作洗滌,晶瑩的水滴凝結布滿她上半身;在蜜色的肌膚上反射出日光作用後的七彩色調,眩花了觀看者的眼。

他連忙背過身,但那震撼的影像早已深烙腦海,胸口撞動激烈,白皙的面皮更是涌上紅潮。此刻不得不有所認知,當年那十歲的小女孩,如今已是個女人了;而他……居然怦動得不知所措!他身為人師的人,怎麼可以有這種反應?那根本已是逾越了本分……

「對不起,為師唐突了!」

葉盼融所受的驚動並沒有太多。在初時的訝然過後,她看著白煦背影,沒說些什麼;緩緩著衣,將布條纏上胸口,直繞到腰月復才打了個結,按著穿上中衣及外衣,將她女性的曲線盡可能地束纏成俐落的平直。

常年穿著合身的勁裝,她最不需要的便是展現太過啊娜的女性曲線,因為不方便也易遭來意婬的眼光。著好衣裳,身形恢復原有結實平直,微微的曲線不會成為外人注目的焦點。

「我找到了幾味草藥,長在污澤畔,采著了,也弄污了衣物,便來此清洗。」她走到白煦身邊,解釋自己袒果上身的原因。

她之所以全無驚色,是不是因為他像是父親,而不是她所認知的「男人」?

這個問題突兀地浮上心口。白煦止住自己不該有的心思,口氣卻顯得嚴肅了。

「雖然這山中幾乎不見人煙,但你一個女孩兒,真的不該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露體。若是遭人瞧見了,清白不就毀了嗎?」

「若有人瞧見,他也不會有機會四處去說。」因為,她會殺了偷窺者。

白煦心情益加沉重,雙手輕搭上她肩︰「你不能有這種想法,赤身露體便是你不該。倘若他人撞見了,也不能頓起殺意。我們必須先從自己做好,才能要求別人,不是嗎?」

「盼融無意令師父困擾。」然而,她的世界中已然成型的慣用法則,是無法與白煦溝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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