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巧婦伴拙夫 第8頁

作者︰席絹

「去你的!我的事不必你管。想走就走,滾到天邊去死!」她粗魯地伸手要打人。

「唉,你這樣嫁不掉的,溫柔一點。」

「嫁不掉又怎樣!難道會死賴著你?」

「我是沒差啦,可是你可能不要就是了。」他知道自己什麼也沒有,所以從來不妄想。「我當然不要!嫁你只會餓死!」

他辯駁︰「我會打獵,也會打漁。」

「我不會嫁你,你少作夢了!」

他點頭,但接著又擔心道……「可是,如果沒一個男人敢要你怎麼辦?」

「那我去當尼姑也不要你!」她凶巴巴地回答。這次成功地捏住他手臂,擰了一把。

可惜他看起來不會痛,一點成就感也沒有。

面對這種少根筋的男人,會被氣死的恐怕只有她而已。恨恨地抓過他手掌咬了一輪齒印,才丟開他手,摟著他的大棉襖,倒身在干草堆上休息,不願理他。

可以想見此刻的舒大鴻一定是滿臉無辜地瞪她背影,怎麼也想不出她在氣什麼。幻想出他的拙樣,竟是忍不住涌上無限笑意,偷偷流瀉在唇角,揚成優美的弧度。

這個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二楞子。

「喂,你到底想怎樣啦?」

「我不要現在嫁人。」她閉著眼,平和地開口。背對著他比較不會有揍人的,他的臉只差沒寫上「我欠揍」三個大字。想起來又想笑了,她趕忙塢住臉,不給他瞧見。

「這麼耗著也不成呀!」

「首先,我要你攢一些銀兩。」她腦中開始計量,很快浮出了一個開源節流的計畫。

「我有在攢呀。」他勤勞得像條老牛。

「但也花得一毛也不剩。」她輕哼。

「可是那都是……」

「住嘴。從明日起,我要你把銀兩交給我保管,不許在未經我同意的情況下亂用。乞丐們少你一份施舍也不會死掉,這些小動物根本也不須大魚大肉來伺候,那些孤苦伶仃的老人可以接濟,但我有更省錢的法子。」

「但……但……」他怯怯地想搶回一點自主權。

「怎樣!」她霍地翻身一瞪。

他立即忙不迭地點頭。

「好啦,好啦,依你。」

那趕緊轉身,縮入棉襖中噤聲地大笑,他那拙樣,真是太……太好笑了……也有那麼點……可愛。好一個舒大鴻半個月來,她每天收到的銀兩時多時少,收得她天天大搖其頭。天曉得這笨蛋只會賣勞力而不會動腦筋。

目前為止,唯一的收獲是她已清楚地知道泉州境內各種勞力的工資有多少了。

當一天的木工,有兩百文。

當一天的捆工,有兩百五十文。

當臨時轎夫,有三百文。

沒工可做,自己打魚去賣,被人殺價殺得七零八落倒還有三、四兩的血本回歸。

算錢算得季瀲灩不知道自己該撞牆好,還是揍他一頓仰天長嘯好;從遇見他開始,她的暴力傾向只多不少。

快過年了,下雪量增多,在黃昏時,大雪已溢進門檻里。這間破屋子雖有稍事修補,畢竟也不足以御寒,她擱下手中的針線活,望了門口一眼,也順便瞪了眼趴在火堆邊的二狗一貓。謝天謝地,由于她的禁止,那呆瓜沒有再四處找沒人要的貓狗回來。

全天下大概沒有比舒大鴻更可悲的「善人」了。他救的東西,包括她,沒有一個對他有感恩之心;她還算有良心,畢竟她是堂堂的萬物之靈嘛!瞧瞧他的馬,向來不听話也就算了,竟還敢支使主人的方向;而這些病貓病狽,大概前些日子被伺候得太好,一旦給吃骨頭殘肴,竟敢低咆以對。真是沒有一點當人的尊嚴。

于是她負起所有教養責任,對二狗一貓一馬及一人行教育,要他們知本分、明白誰才是老大,真是沒規矩。而結果是,所有東西都很「敬畏」她,在她面前沒一個敢放肆。

一如此刻,鍋里的飯已煮好,香味四溢,那些貓狗萬分垂涎,卻也不敢移動分毫,生怕被取消晚餐,可見她訓練有方,畜生也懂得看臉色了。

她的規矩也不太多,一來是貓狗不必吃太飽,每日兩餐即可;古人說的,讓畜生吃中餐除了會懶與笨之外,也會不認主人,所以中餐大可省了。再來,萬物存于世必得對這世界有所貢獻,司其天職才行︰貓捉耗子,狗看門助獵,人們則辛勤工作、促進繁榮,沒有誰可以每天張口專等吃飯。

沒有規矩,不能成方圓。自幼習了父母教授的各種技能與庭訓,她相當明白這道理。

咬斷線頭,她將手中的男用黑色大袍攤開審視,查看有無遺漏的地方。沒有,只差縫上布扣了。

這麼冷的天,那呆子沒一件完好的冬衣來御寒,他唯一溫暖的大棉襖目前為止仍給她墊著當床單呢!昨日叫他買一些棉絮與布料回來後,她今日便很快地著手裁制,以她精準的目測力來看,相信不會差太多。

她不是不懂感恩的人,只不過每看到他那張容易被吃定的呆臉,就是有一把怒火上揚。她氣他老是被欺負也無所謂,不會計較,助了人反而被騙取善心,也只會笑了笑就算了,也難怪他終年勞碌,卻一毛錢也沒有;她不代為計量著,恐怕他一輩子也沒有安身之處。

外頭的馬蹄聲上噪她知道舒大鴻已回來了。她拿起一個大海碗舀著熱呼呼的雜飯菜粥,正好在他踏進來時立即可吃。

揮去一身的雪,舒大鴻荷著鏟子踏進來,一坐下來便是從袋中拿出三兩銀子。

她接過,揚眉問道︰「今日做了什麼?」

「哦,幫幾戶人家鏟道路上的雪。後來官府又雇人清官道,我也去了。」他突然想到什麼,又從左邊袖袋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

「什麼?」她邊打開邊問。

「我幫烤鴨鋪的老板抓到偷鴨賊,救回所有鴨子,他送了我一只鴨。」

打開油紙包,霎時香氣四溢,香的貓狗開始騷動,她橫過去一眼,它們立即了氣地趴回去。她看到的不是一只全鴨,而是剩下一只大鴨腿的「殘」鴨,這當然不會是他半途啃去大半只,而是他又做了「善」事了。

只消她眼光瞪過來,舒大鴻不必盤問就全招了。

「我一走出鴨鋪後,一個小孩哭叫著要吃鴨肉,而他的婆婆買不起,我就給了他一只腿;經過一處貧戶,一對老夫妻說他們連年收成不好,已三個月沒吃到肉味了,家中四個孩子好可憐,全瘦得不成樣,我就給了他們半只;後來在城郊口,遇到上回見到的乞丐兄弟,又分了一半給他們配飯,他們碗里只有糙飯,好可憐,我沒有給他們錢,我全給你了。」他特別強調。

對于這種必然會發生的橋段,她已沒力氣生氣了,不過她天生的生意腦袋想的是另一回事。看在他工作一整天想必又餓又累的分上,她打算延後再細問他一些事。將鴨肉撕下,把肉骨折成三段給貓狗去啃,大半的烤鴨肉全數撥入他的大碗公中。

「來,吃吧。」

「哦。」他接過,開始大口大口地吃。

看他津津有味地狼吞虎,不僅很有成就感,也非常開胃。隱住一抹笑,她低首小口吃著飯。見他已吃完一碗,她接過他的碗,又添滿一碗,將剩余的鴨肉全給他。

「你不吃?」

她搖頭,食物對她的吸引力沒那麼大,而且目前需要吃好的人是他。她敢發誓這呆子沒吃鴨肉的時間比他施舍的人更久。從平日有一點豬肉加餐已是他眼中的「好料」,足以解釋一切。

吃飽後,她才分一些殘肴給動物吃,並保留一些飯讓他明日可沿路去分送一些老人們。「來,這給你。」她把黑色棉袍攤開在他面前。「站起來,我比對比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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