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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誓從夫 第8頁

作者︰古靈

竹承明默然無語好半晌。

在滿兒那一番話之後,原先以為是理直氣壯的想法在這一刻里突然變得既站不住腳又可笑,只是一個強詞奪理的借口,使得他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我……」欲言又止地又遲疑片刻,竹承明長嘆。「一切都是我的錯。」

「確實。」滿兒點點頭。「然後呢?」

竹承明猶豫一下,瞄一眼允祿。「呃,滿兒,我們能單獨談談嗎?」

「不能。」滿兒不假思索地否決了。

「為什麼?」

「我不相信你。」

「為什麼?我是妳親爹呀,妳不相信我還能相信誰?」竹承明受傷地低吼。

「他。」

滿兒瞥向允祿,自滿兒問出第一句話,他便悄然闔上雙眸,不言不語,一動也不動,好像坐著睡著了似的。

「在這世上,我只相信他一個人,無論是好是壞,寧願讓我惱他恨他,他也從來不騙我。但是爹會,當你認為有必要的時候,不管是不是會傷害我,你一定會瞞我騙我,因為我在你心目中並不是那麼重要。」

竹承明一時啞口,無以辯駁,因為滿兒說的是事實。

「而當有人要傷害我的時候,允祿必定會擋在我前頭,他總是不顧一切的護著我,連他自己的性命也不顧,吃苦的總是他,受罪的也是他,所以……」

柔荑握住允祿的手,他睜眼看了她一下,再闔上。

「我學乖了,我只能相信他一個人,其他人,包括爹你在內,我都必須抱持戒慎懷疑的態度,以免再讓他為我吃苦受罪,因為在我的心目中,沒有任何人事物比他更重要!」

「但妳畢竟是我的女兒,」竹承明月兌口道。「是朱家的人呀!」

「無論是出嫁前或出嫁後我都不姓朱。」滿兒平靜地點出事實。「至于我是你的女兒,是的,這是事實,但,您也只給了我一副,而這副,在你丟下我娘那一刻起,你也放棄了對這副的所有權利。」

「可是……」竹承明掙扎著想為自己作辯解。「當時我不知道有妳……」

滿兒笑著搖搖頭。

「已成為事實的過去,再如何爭辯也是無意義的。當娘被人輪暴時,當我為生存下去而飽受折磨時,當舅舅逼我去刺殺允祿時,當我被抓進天牢里時,當允祿的皇考說饒不得我時,當惠舅舅要拿我祭奠反清志士時,當雲舅舅、天舅舅要親手殺我時,在所有那些我們母女倆需要爹的時刻里,爹都不在我們身邊,是的,爹早已放棄了對我這副的任何權力……」

竹承明欲言又止地張了張嘴,未了仍是吞回去深深嘆了口氣。

「是允祿,」仰眸,滿兒深情地凝睇著允祿。「是他給我生平第一份體貼溫暖,是他在被我刺殺的當兒卻仍一心惦念著我的安危,是他帶傷殺進天牢里去救我,是他用自己的命在皇上面前保我,是他強撐著孱弱的身軀自舅舅手中搶回我,是他用自己的保護我,在所有我需要爹的時刻里,是他陪在我身邊,于是,所有的權利都歸于他了!」

竹承明黯然垂首。

「如果爹只憑著這份我並不希罕的血緣關系,便來強索作父親的權利,為的也不是我,而是你自己,那麼,我寧願讓這份血緣關系斷了也罷,就當我從沒去見過爹,爹也從不曾認識過我,你我就此一刀兩……」

「不!」竹承明猛抬頭,失聲大吼。「妳是婉儀為我生的女兒,我絕不會放棄!」

滿兒輕輕嘆息,臉上是那種面對一個任性小表無理取鬧的容忍表情。

「那爹究竟想要如何?」

竹承明遲疑一下。「妳……千不該萬不該,妳不該害死自己的親舅舅呀!」

「我害死舅舅?是雲舅舅這麼說的?」滿兒似吃驚又似毫不意外。「他到底是怎麼說的?」

「他說是妳設下陷阱,好讓女婿捉拿他們。」

「我設下陷阱好讓允祿捉拿他們?」滿兒哭笑不得。「這真是……」

于是,花了點時間,從她當年得知自己的夫婿竟然是莊親王,因而想盡辦法逃離允祿開始,直到柳兆惠一伙人被山西巡撫提督就地處決為止,她簡潔但詳盡的說了個一清二楚。

究竟誰是誰非,到底是誰在設陷阱害誰,柳兆惠的死又該歸咎于誰,她相信竹承明應該分辨得出來。

「……當時我既無能設陷阱,允祿也無力捉拿他們,惠舅舅會被處決全是他自找的,連允祿也是事後才知道,這怎能怪到我們頭上來呢?」

听罷,竹承明怔仲地愣了好一會兒。

「原來是這樣。」

「雲舅舅只知道惠舅舅最後見到的是我,因為如此就把一切歸咎在我身上,雖然我能理解,但這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竹承明注視允祿半晌。

「既然女婿對妳如此情深意重,那麼他可願……」

「放棄他的立場?」滿兒再次嘆息,這回她臉上是那種面對一個幼稚不懂事小表的無奈表情。「那我倒要先問問爹,爹又可願為我放棄立場?」

竹承明頓時語塞,張著嘴說不出話來,滿兒似乎早就猜到他會是這種反應。

「既然如此,爹又憑什麼要他放棄他的立場?」

竹承明苦笑。「總得有一方放棄自己的立場呀!」

第三度嘆息,滿兒這會兒的表情是那種面對無藥可救小表的失望,不是生氣,只是失望。

「好吧,爹,我只再請問您一個問題……」她握緊了允祿的手,允祿再次睜眸看她,深邃的瞳眸沉靜如幽潭。

「允祿不求回報地為我做了那許多,除了要我乖乖待在他身邊以外,從不曾要求我什麼;而爹,你虧欠了我那麼多,只會空口說要補償我卻什麼也沒做,反過來還要求我為你做什麼,爹,你真的一點都不慚愧嗎?」

這下子,竹承明真的狼狽了,面對虧欠許多的女兒,他確實感到慚愧了。

「我……我……」猛然起身。「我……回去再想想!」

他匆匆轉身,以逃難的姿態離開,竹月嬌緊隨在後,竹月蓮在深深凝視她一眼後才追上去。

「爹!」

竹承明停住,猶豫一下才回過身來。

「爹,我是您的女兒,是大姊、二姊的妹妹,是小妹的姊姊,但……」滿兒徐緩地道。「我也是愛新覺羅•允祿的妻子柳佳氏滿兒,至死為止都是,這點請您千萬要記住!」

在金色陽光的沐浴下,婷立于允祿身側的滿兒看上去是那樣雍容高雅,莊嚴肅穆,在這一刻里,竹承明終于體認到一件事實。

他的女兒確實是大清皇朝的福晉,而不是前明的公主。

經過兩個月的休養,表面上,滿兒已經完全康復,她的笑聲一如以往,她的身子甚至比小產前更健康,總之,她的外表全然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但事實上,不安的陰影仍隱伏在她心底深處,連她自己都不知道。

見過了竹承明,在莊園里又過了幾天懶人時光後,滿兒便跟著允祿帶著小表們回到王府里,這天是雍正十年閏五月十九日。

就在這日里,同一天,恆親王允祺與原誠親王允祉先後過世了。

說起來,這其實也算不上什麼特別的消息,畢竟這幾年來她歲歲都在穿孝服,差不多都要穿習慣了,閑來無事就得去祭拜這位爺祭拜那位爺,有時候還得拎著奠香趕場呢!

不過這樣一個與她並沒有切身關系——除了得再換上孝服——的消息,竟在瞬間便染白了滿兒的臉,嚇得她大大驚慌失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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