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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色女孩 第24頁

作者︰水色

昂責她一天四餐外加補品的阿芬會把午餐放在于藍旁邊的小圓桌上,立即轉身離開。到了下午三點送點心給她的,總發覺她只動了幾條青菜,阿芬無計可施,只得紅著眼眶努力勸說。

于藍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她一眼,直至阿芬幾乎要哭了,于藍才把渙散的視線定在她臉上,慢慢拿起點心送進嘴里。喜得阿芬立即雙手合什念阿彌陀佛——因為每天晚上,韋諾都要問她一整天吃過什麼,吃了多少,每次都听得臉黑黑地瞪著眼,唬得阿芬腳都軟了。

好在她還會自行如廁和洗澡,不然,阿芬可得撞牆了。

于藍整天呆坐在窗邊小沙發上,不說話,也不在意听別人說話,只是一味地找紙條折紙鶴。韋諾買回大量彩紙,一時間,臥室布滿又紅又綠又橙又紫的紙鶴,只只精致,有大有小。

韋諾抽煙抽得更凶了,好像手中沒煙,就會坐立不安,有時會在書房的落地大玻璃窗前望著院子發呆;有時坐在臥室的一角,遠遠看著于藍安然封閉在自以為安全的環境里,眼神里滿是憂慮,卻又不知應該做些什麼。兩人就這樣一東一西地對坐著,各自留在自己的思憶里,往往好半天。

她出院後身體一直不好,每天除了要有特別的菜譜外,更要定時服用一些抗抑郁的精神類藥物。韋諾不想假手他人,每天定時定候,總會親自服侍她吃藥。

時正秋季,韋諾每晚都會走進臥室,扶正她的睡姿,溫柔地把她的長發攏起再蓋嚴被子。日子久了,發覺她根本不在乎身邊有旁人的存在,于是干脆搬回臥室,每晚和她睡在同一張床上。

半夜多會醒來,然後呆呆地盯著縮著身子側臥的她,手輕撫著精致蒼白的臉容,心底會突然涌起溫柔無比的情意——那是一種完全陌生的情感,仿佛已經滋生良久,卻在突然的一晚,洶涌而至,繼而陷入無邊無際的迷戀……

躺平身子,雙手壓在後腦,他輕笑——這麼一顆多疑乖戾的心,居然會為一位有病的女孩情牽萬千、費盡心神。

淺淺的月牙從半攏的窗簾透了進來,灑在她姣好的面容上——她有許多過度害怕的事情,對象似乎都是人。但她又很聰明,輕易明白對方的蔑視、嘲弄和侮辱。這種矛盾,想必是很痛苦的。

記得,第一眼看到她的時候,觸及的便是一雙驚慌怯弱的眸子。他一直不認為自己對這種玻璃女圭女圭有興趣,然而,卻奇特地記得所有和她的對話,甚至在對話時她驚慌茫然的神態,自己滿口不饒人的譏諷。

對于藍的性情,別人覺得怪異,他卻似乎在某一天,突然全部明晰,更因為這種明晰,令他每天面對于藍呆滯渙散的目光時,胸口會痛得幾要無法呼吸。如果、如果蘇玉群當年對韋家所做的是死有余辜的話,那麼,今天他是不是也應該死上一次,才能贖回韋家對她的傷害?

"我真的很冷血,對不?"他輕輕問道,半晌,又低喃︰"藍藍,藍藍——"

除了每天四次親自哄她吃藥之外,韋諾更把書桌移到臥室來。深沉幽黑的眸子經常越過面前的電腦顯示器,停留在玻璃窗前的半垂的臉孔上,呆呆凝望。

她的眼楮不會經常眨動,睫毛隨著手上折疊的動作輕輕顫抖,即使有發絲垂飄在臉上,她也不會抬手掠起——似乎她的手,只為折紙鶴而動作。小嘴有時會輕輕抿一抿。

無論何種動作,她的眼中已經不再有他的影子。

蹲在于藍身邊,他定定觀察了她好一會,然後望向她那兩只因為過度折疊而稍稍變型的食指指甲,低聲說︰"看你折得這麼高興的,教我折,好不好?"

他拿了一張彩紙,"我會听話、花心思學哦——"先看她折了一遍,再跟著她的動作慢慢折著。

"知道嗎?我讀小學時,老師說我沒什麼好,就是喜歡學新奇古怪的東西。那時我拿著一片樹葉就能吹一首曲子,拿把小刀就能自個兒闖學校山後的大竹林。通常還會有收獲哦,比如砍幾個小竹筍、幾只蘑菇,或者采一扎粉紅的野杜鵑。不過不能讓校工知道的,他會罵人哦,嚴重些還要見家長和罰錢呢。"

終于折好一只了,咦,折得好丑。韋諾盯了于藍一眼,悄悄把那丑家伙塞進褲袋去——好吧。繼續第二只。

"那時真自由,一個人四處閑逛,見著一些紫紅色的小漿果就扔一粒進口,那果兒……"他歪著頭努力思考,"好像叫什麼'蛇炮果',名字真丑,酸酸甜甜的,味道還不錯。"

"那時見著麻雀就學叫幾聲,學得像了,真還能惹來雀兒。雖然手段是耍了,我可沒對它們這樣……"他拼起手刀在自己脖子上一拉,"有時還會看見肥大的青蛙,不過不太敢捉,卻喜歡跺腳嚇它們,看它瞪著大眼撲撲逃跑,會裝樣子在後面追……有一次迷路了,也不驚慌,就仰面躲在樹陰下,一邊吃'蛇炮果'一邊等至太陽西斜,再順著樹影,我就分得出東南西北了。哎,現在再想,真愛死那種自在的感覺了。我看你雖然像個嬌嬌女,骨子里也愛青山綠水,自由自在的,對不對?"他抬眼,認真等了一會兒,好像她真的會回應一樣。

說著說著,他盤腿坐在她腳邊,揚眉望向無動于衷的于藍微笑,"那時呢,有不少男孩子要跟著我四處鑽,就是把我當頭兒拜,我還不肯呢,後來有一次自個兒不小心滾到墓地的坑里了,居然不覺得怕,在里面呆了好半天,終于扯著小樹根爬上來了。呵呵——不過那回掛了滿臉彩,想掩飾也掩飾不了,回家後便被媽媽K了一頓。"

他瞅著她手中逐漸成型的紙鶴,輕說︰"我知道你也喜歡自由的,因為你折的是會飛的鶴。"

韋諾輕手輕腳地把紙鶴趕在一塊兒,堆成一座小山丘……突然心念一轉,起身出去找了一大串彩繩回來,然後套上小扣針,穿過紙鶴背部,把它們一只一只相連起來。

"喂,我把它們穿起來,掛到園子的竹林里好不好……不用問了不用問了。"他甩了甩左手,"就這主意吧,竹和鶴都是清高靈秀的東西,想必你也是喜歡的。"

"對了,你真要好好教阿芬怎麼插花,她怎麼插也不入眼,活該她減肥失敗。"

一會後,他又突然沒頭沒腦地說︰"哎,我就知道是白問,你這性兒,用一句話形容最貼切——打落牙齒和血吞!"難得讓他盡情發揮,"還有——你可別輕易就擺出那副……那副騙死人不償命的害羞模樣,分分鐘成了俘虜男人的致命武器……要不認?駁回上訴,那許應龍就是典型犧牲品。"

"當然啦,我是例外的——早在于家時,你深更半夜也敢直撲過來摟定我——早知那晚,我就……"他瞅了于藍一眼,見她毫無反應的,便又慢條斯理的胡說一通,"就吃干抹淨好了……然後帶回家,再慢慢吃一輩子……"

天花亂墜之間,手中已穿好大串的紙鶴,還特意把不同的顏色相間開來。

"漂亮嗎?紙鶴公主。"他湊近她的臉,靜靜望著她那雙凝視手中折疊動作的瞳孔,"我把它們全部吊在這屋子里,好不好?"語氣中一但退去戲謔的味道,便剩下純粹的深情。此刻,沒有人知道他極度渴望她能夠輕輕點一下頭,眼中的瞳孔有著他清晰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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