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涇渭迷情 第2頁

作者︰澹台

他與她。夢里的每一個場景、每一個側面、每一個翻覆旋轉,全是他與她的影子。爹的呼吸吐吶,每個動作每聲語句,她的喜怒哀樂、愛恨嗔怨,全組造成十七年的記憶密密地包圍住她。他是她的「爹」,但她一顆從未為旁人漣漪過的芳心,早已全數寄托在他身上。

柳青花妍的陽春二月天,在夕陽西沉的午後,一片煙柳如畫的小園美景中,築于波光清澈的小湖之上的樓閣里,一只十指如青蔥的縴手掀開了半垂的簾席,現出一張風華絕代的臉,赤腳走近了窗邊,凝望一方水木後無邊春色,一雙教淨水寒潭亦要失色上三分的盈盈水眸滿是若有所思……

***

朝廷政事繁忙,真正能陪女兒的時候,是在入了夜後。

幽靜的涇渭樓,白的紗縵,綽約的垂簾,清雅的綠竹,一切恍如天上的某個仙居。不自覺泛開唇邊笑靨,柔和的面容是一天中最放松的時候才有的表情。

他輕聲緩步人內,淡淡的幽香便繞纏鼻間,令人身心舒暢。這方為女兒築起的閣樓向來除了小丫環啾兒,也只有他能夠登堂入室了。

白色紗帳之中,一條比夜色還綽約的縴影便靜臥在被衾之中,面容朝里,遺留一頭青絲如飛瀑般墜下床榻。她此時正半支著下頤,可能什麼事使她入了神,一動未動,壓根兒未發現他。

他輕坐入床邊,注意到一絲紅線正纏著她絲滑的黑發,忍不住將它挑開了去,瞧她正凝神地瞧著一本書,而那書——

「爹!」她吃了一驚,一張臉猛襲上紅暈。

未能避開,她手中的書便被人抽走,她為時已晚地瞧著父親抽搐的額角。

那可是一本任誰看了都會臉紅心跳的宮闈艷史啊!

不由分說將書本丟出窗外。

書本成拋物線之勢月兌窗而去,效那紅杏出牆,她收回惋惜的眸,乖乖不敢抗議。心中卻為書中受百般詆誹輕賤的婦人叫了聲屈。

「涇娘,你又胡鬧了!」壓抑的聲音,眼中的寒光正預言著新近頗猖獗的婬穢刊物該有人去肅清了,「以後不許你再看這種不入流的東西!」

女兒偶來的調皮雖不反骨,但亦有令他頗為頭痛之時。這府中的主事是在吃白飯的嗎?竟讓這種東西在他的眼皮底下流進涇渭樓,看來是有人不想呆久了!

她換上無辜的表情,伸手攬住他,迫得他不得不隨著他縴細的力道一同陷進床衾之間。「難道爹忍心要女兒看周禮札記、孔聖人與八股文?」

「那些可是受千古多少人奉為圭臬的聖賢書!」

「是啊!」她聰明地不再反駁,但眼神卻不是那麼一回事。

拌頌仁義孝禮便罷了。但人生在世,哪來的這許多繁文俗禮?

外頭夜涼如水,條條如初染紗絲的柳條糾纏成一道朦朧溫柔的牆;小湖深闃,天上一盤銀月,湖水重重疊疊也出現了一輪。

他板起的臉堅持不了多久,眼角的線條又柔化了。想起女兒一天鎖于閨閣的郁悶,猿臂一伸便將她整個輕盈的身子抱起,徑直往外。

靜謐的月亭上有裊裊煙起的檀香爐,亭內軟榻一張。他便將她縴小的身子放置其中,皎潔的月光一照,殷晝渭這才從女兒清澈的眸波中發現了一絲屬于少女的嬌柔羞怯;他不由一震,這才深切意識到女兒早已長大,玲瓏有致的身段早非青澀的稚女,而他就在剛剛,將一雙大手毫無顧忌地盡安于她嬌軀之上!

轟然而來的認知教一身熱血盡沖向腦門,如當頭一棒。心中翻轉的一個念頭是︰女兒早已到了不可讓男子隨便唐突的年齡……

他神色古怪,直至臉頰傳來一陣痛,他才赫然回神。

「神游了嗎,爹!」女兒用手扯著他的胡須,他只能無奈地以哭笑不得回應她的胡鬧,「游到神仙洞府了嗎?可見到了西王母娘娘?听說呀,她那兒有吃了長生不老的蟠桃,爹可吃了?順便告訴女兒,西王母究竟是一個豹尾虎齒而善嘯的怪物呢,還是一個雍容平和、能歌善瑤的婦人?」

殷晝渭溫笑,「不對,她是個容貌絕色的女神,年約十—七。」

「爹!」涇娘說笑的臉罩上紅暈。

此時月兒懸在她螓首上方,給她的輪廓罩上一層聖潔的清輝,更折射出她眸里秋波如水溫柔。他心念一動,月兌口出︰「月出膠兮,佼人僚兮——整個京城之中,誰能找出另一個比我的女兒更美麗的女子?」也許所有人未曾料到,殷晝渭呵護在手心的,傳言貌似嫫母的女子,其實有沉魚落雁之姿。

她的眉眼一下教春意渲染,想到他所引用的詩的下兩句︰「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會有這麼一天嗎?

氣氛有絲不易覺察的曖昧,而他不愚鈍,因也覺察到了。這詩句……以一個父親的身份去形容女兒,多麼該死的曖昧不明!這只應該是另一個男子去形容才是啊!

他應該自省才是。但瞧著女兒傾城的美貌,心中卻泛起了幾欲窒息的煩躁,狠狠地在他的心上劃開一道裂洞。

女兒的美麗,也應該由另一個男子來采擷呀!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他便習慣地將女兒隱藏起來?他心中當然明白,若不是他刻意將她鎖于一方閣樓,女兒的絕色早引來成群的狂蜂浪蝶爭相采擷了!他有著強烈的私心,不希望女兒的美遭受別個男子的覬覦,投以驚艷的目光。只希望這種情形永遠不會出現,于是他的女兒永遠也不會長大、不會嫁人,而他……也不會娶妻,這樣的相處一直到永遠豈不是更好?

這種心態……算是為人父的一種感情吧?

吾家有女初長成了啊!應該是才對!所以他才會一想到這個可能性,心口就好像生生剜去一塊血肉般難受,教他難以吐納!

「爹。」有人輕喚,他一醒,發現女兒正眉兒輕蹙地望著他。

爹又出神了!涇娘似笑非笑。「可惜爹說錯啦,就算西王母是個容貌絕世的女神,也是個年約三十的婦人了,而且也有了她的東王公。」

十七歲同三十歲的年紀啊,確實能成為距離,不是嗎?

他在一剎間捉住她一晃而過的渴慕,打趣道︰「我的女兒這麼希望長大?」

她凝睇,「長大了好嫁人呀!」

臉色微微一變。雖強迫自己回到雲淡風輕的初衷,但身後的一只手已緊握成拳!他笑了,以一聲輕斥來掩飾自己的真實想法,然後淡淡地道︰「可惜爹並非好人,也不想長生不老,因而得不到神仙的青睞。神的洞府,長生不老的蟠桃,爹永遠夠及不到。」

自從陷入爭權奪勢的人欲之中後,為達目的不擇手段,表面上他呼風喚雨,但內心其實比任何人都骯髒。他的生命在血腥與掠奪中一路走過,淪為孤兒的身世教會他要生存就要有豺狼的凶殘,為了使自己好過一點,他不擇手段、心狠手辣,就算是踩在別人的尸體上過活也在所不惜。

現在,這個小時候赤果嗜血的他,早隱沒在今天的滿眼風光的假面具之下。而那個教會他如何沉斂自己的凶殘、如何笑臉迎接命運、喚醒他體內殘存的一點人性的「他」,那個改變他一生的人,早久歿于人世。

嘆了口氣,為她收攏一下衣衫,她也收斂去探索的眼光,現出一絲執著的認真。「爹打自小便待涇娘極好,無論爹是什麼為人,在涇娘心日中,爹是爹,無論好人也罷,壞人也罷,早無可代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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