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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子費猜疑 第20頁

作者︰唐純

然而,開心來得太快太早,下一秒,那小泵娘哭哭啼啼地說出來意,他整個人如被冰水,霎時涼到腳底。

「京城所有的大夫都請過了?」他吼。

「都請了,包括懷安堂的秦大夫都去了,所有大夫的說辭都是一致的。」小泵娘如見親人,眼淚如斷線珠子,顆顆跌落塵土里。

「該死的!」謝慕駿額冒青筋,緊張得手心里全是冷汗,「你還愣著干嗎?還不快走!」走兩步,忽然又想起什麼來,「我去牽馬,你等一下。」

還是騎馬快一點吧。

他匆匆往回走,越過站在一邊的司徒聞鈴,陡然眸子一亮,一把拽過她,「你跟我一塊去。」

「我?」

「對。」他頭也不回地吩咐小泵娘,「你不用等了,自己快點跑回去,我這就給你們家姑娘帶個大夫來了。」

「大夫?」

「她?」

異口同聲地,兩個女孩滿臉詫異。

尤其是司徒聞鈴。

有沒有搞錯?她、她怎麼能當大夫?怎麼能去給人醫病?

他不是瘋了吧?

不是病急亂投醫了吧?

司徒聞鈴覷望著他英俊的側臉,看著那張與從前截然不同的慌亂表情,感覺心里有根針,在細細地戳刺著。

她別開臉,望著不遠處酒樓輝煌的燈火,還有扶醉的歸人,點點頭,感覺有些荒謬地笑了,「好!我跟你去!」

第8章(1)

扁舟奈有素約,

怕笛里江城蕭索。

待扶醉滿把東風影,

沉沉夜酌。

——鄭文焯《憶梅蚊疵》

原來,需要求醫的人不是那日曾經有過一面之緣的紅衣女子,而是另外一個人。

當他們趕到軟香閣時,那小泵娘還沒有回來。

經過一番周折,他們才在軟香閣後院一間低矮的平房里找到她。

「綠柳!」

房門從里面牢牢地拴住了,老鴇看著謝慕駿陰沉得有些可怕的臉,戰戰兢兢地道︰「四少爺,你也知道,我們這些場子里混的人,最忌諱的就是崩血,我還要開著門做生意,就算心里頭有多疼她,也不能留她在閣子里。就算是眼前這塊棲身之地,我也是擔了好大的人情面子,才給她爭取來的。」

老鴇說到激動處,臉上肥肉片片亂顫。

謝慕駿哼一聲︰「不管是你的善心,還是紅荔的面子,謝某代她一並謝過,人,我馬上帶走,從此以後,她與你們軟香閣再無瓜葛。」

「帶……帶走?」老鴇臉上神情瞬息萬變。

那死丫頭嘴巴緊,就是不肯透露肚子里的野種是誰的?又不肯墮胎。一個水靈靈的丫頭,就那麼折磨得人模鬼樣的,她看了,心里頭憋氣,原以為會一尸兩命,賠本的生意是做定了,沒料到,半路上突然殺出這麼一個財神爺,別看那丫頭平日不吭聲,比紅荔的手段可高竿著呢。倒不枉她平日一番費心費力地教。

一時之間,那兩道圓圓的眼楮笑眯成了天海一線。

「這個……四少爺是明白人,在風月場里打滾也不是一天兩天了……」

話音未落,一疊銀票落入手中,老鴇更是笑得一迭聲合不攏嘴,「好說好說,綠柳,柳兒,乖女兒,開門,開開門啊,你還跟媽媽賭什麼氣呢?瞧,你家倌人多疼你,從今以後,你就好好跟他過日子去吧。」

听到這里,一直站在謝慕駿身後的司徒聞鈴驀地垂低了眼,感覺眼前有些花,大概是被這軟香閣里太過嫵媚的燈燭耀花了、刺痛了。

用力眨了眨眼,不知何故心口悶得難受。

原不該是這樣的呀,第一次有人肯請她來醫病。她不是應該感到開心和振奮嗎?那是她多年的夢想啊。

或許,經過這一次,世人會慢慢改變對于女子行醫的看法?

她應該開心,是的,這一次機會擺在眼前,她是應該高興的。

緊閉的房門終于「咿呀」一聲拉開了,一個披散著頭發面目模糊的女子虛弱地倚門而立,看到謝慕駿,眼神閃了兩閃,而後,支撐不住地順著門框滑坐下來。

「小心。」謝慕駿一個箭步上前,打橫將她抱了起來,一邊走進昏暗的室內,一邊催促司徒聞鈴,「你快過來看看。」

她立即跟了上去。

小心翼翼地協助他將荏弱的女子放上床,頭倚靠在枕墊上,女子對她微微扯開一個虛弱的笑。

那笑容開在蒼白消瘦得沒有一絲一毫生氣的臉上,卻依然美得清麗月兌俗,震撼人心。

難怪,他會對她那樣溫柔緊張。

她心窩輕揪一陣,既苦又悶啊……原以為,他向來風流,她早已沒所謂,就算招惹再多桃花,她也能置之一笑、獨善其身,卻沒料,他的影子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映上她的心,只此一件,她已身不由己,頭一遭嘗到了酸酸的醋味兒……

微一斂眉,她甩了甩頭,將手指搭上綠柳細弱的腕脈。

綠柳狐疑地看了謝慕駿一眼,卻始終沒有說什麼。

然而,那扇敞開的門外卻忽然風一般卷進來一個身穿火紅舞衣,眉間貼著紅色花鈿的媚艷女子。

人還未站穩,手已伸了過來,「啪」一聲拍掉司徒聞鈴探脈的手,「你干什麼?你想害死她嗎?」

她瞪住司徒聞鈴,鬢角一支紅色的羽毛隨著她憤怒的顫動而輕輕抖著。

紅荔?!

司徒聞鈴靜靜地直起腰來,什麼話都沒說。

是這樣的,世人看到女子行醫,多半就是這樣震怒的表情。

她已習慣。

這沒什麼,真的沒什麼。

「紅荔!」謝慕駿臉罩寒霜,沉聲喝止。

令司徒聞鈴感到意外的是,紅衣女郎那樣沖天的怒火只在他冰冷沉靜得令人發寒的語聲之下便消失無形,看來,他在軟香閣眾位美女之中還是挺受歡迎,挺有威信的嘛。

驀地,她的唇邊浮現出一抹似是而非的淺笑。

然而,卻沒能逃過謝慕駿銳利的眼,深黝黑眸驟然一亮,「怎樣?她的病你能醫嗎?」

她沉吟一下,不答反問︰「民間有傳言,被女人看過病之後,那個人可能會一生被厄運糾纏,最後百疾纏身,不得善終,若是這樣,你也肯讓我醫治?」

他挑眉看了她好一會兒,「若真是這樣,你的理想,是否還會是成為本朝第一位女大夫?」

「我?」她忽然覺得好笑,「我想做女大夫,並不表示傳言不屬實。」

那樣無稽的傳言,她其實,根本不相信!

誰說被女人治過病,就會得罪瘟神,一生被病魔糾纏?

在丹霞山,她治過的山鷹野兔不計其數,它們不都還快快樂樂、健健康康地奔跑在曠野林間?

正因為她不相信,她才想要做給世人看,傳說並不因為它曾被代代流傳,就一定是真實的!

然而,這畢竟只是她的想法。

就連爹爹,也是不贊同的。

以往,每次她跑去醫廬幫忙,爹爹總要警告她,只能按照爹爹開的方子,幫人抓藥熬藥敷藥,千萬不能自作主張替人開方。

沒有人肯冒這個風險。

從前沒有,現在……現在……

現在,謝慕駿那張清朗俊爾的臉正對著她微笑,他薄唇微掀,炯炯眸光注視著她,低沉醇厚的嗓音充滿力量。

這一刻,仿佛她要說,「她信那些傳言,她不敢替人治病」都是一種罪過。

他信賴的眸光令她堅強,他率然滿不在乎的微笑讓她安心,這沒什麼大不了,是的,沒有什麼大不了,不用緊張,她可以做好,真的可以!

她可以!

做好!

然而,有一個人卻全不這麼想,「你想做大夫?有沒有搞錯?你是想害死人是不是?你還嫌綠柳不夠可憐是不是?」紅荔激動地嚷。

「我相信她!」謝慕駿神色不變,打斷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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