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師傅叫我丹波就行了。」只因玄玉敬他如師,因此待他也多了份敬意的余丹波,在他面前,就不似在他人前那般冷若冰霜。
袁天印會意地一笑,攤開了墨扇輕搖,「我說丹波呀,你在玄玉手底下做事有多久了?」「好一陣了。」
「了解玄玉這人了嗎?」經過那些事後,他心底該有些譜了吧?
想起那個小他數歲,自文庫里拉出他來,提拔他為驃騎將軍,並讓康定宴登門謝罪的玄玉,余丹波的心情很復雜。
「不瞞袁師傅,每當我自認為我靠近了王爺一點,但在王爺身上,卻總有著讓我瞧不清他的距離。」抬首看著亭外的滿地綠意,他嘆了口氣,「有時,我會覺得,我完全模不透王爺的心思。」
初時,他認為玄玉是個聰穎的投機者,懂得互取其利之道。在玄玉命他為行軍總管,並全權將指揮權交予他時,他認為,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玄玉,或許真是個值得效命的明主。可當玄玉在救回康定宴而馬上將他解職後,他還以為,他這姓余的,又遇上了個官場小人。
就在康定宴跪在余府前後,玄玉在他心中的模樣變鎝更模糊了,至今他還是不知,玄玉究竟是用了何種法子能讓康定宴低頭。
「知道玄玉為何會找上你嗎?」不認為玄玉有那麼難懂的袁天印,好笑地瞧著他那似乎已經困擾已久的模樣。
「為了康定宴?」在文庫頭一回見面時,玄玉的目的是如此。
「不只。」總是在玄玉身後進諫言的袁天印,大方地在他面前承認主使者是誰,「是我要他找你的,因為,日後你將會是他身後最重要的支柱。」「支柱?」余丹波兩眉一繞,不解地望向他。
「告訴我,皇家之事,你知道多少?」
「不多。」不知他怎會突然提起這個的余丹波,開始懷疑起袁天印今日會來找他的目的。
「對皇家中人來說,生存,遠比命運還來得殘酷。」臉上笑意一斂,袁天印兩目炯炯地看著他,「現下的玄玉,雖無近慮,卻有遠憂,若是不在未來到來之前做好萬全的準備,只怕日後恐將不堪設想。」
余丹波沉吟了一會,「袁師傅在為王爺擔心些什麼?」他是知道,歷朝歷代皇家中奪嫡鬩牆之事屢見不鮮,但目前聖上所誕之皇子們,皆都年少,聖上也正值壯年,就算要防患未然,似乎也太早了些,更何況太子名份早就已定,其他四位王爺,未必會有奪嫡之心。
「與其說是為他擔心,不如這麼說吧。」袁天印將墨扇一收,以扇柄指向自個兒的眼,「我可說是玄玉的一雙眼,我正代他看那些他尚看不見的危險,在他遇上那些前,我會盡我所能讓他避開險阻。」
有些明白他話意的余丹波,在心頭琢磨了一會後,兩眼帶著迷思地瞧著這個為玄玉設想周到的人。
「我想問個問題,但不知是否得當。」打從見到他這名由一介布衣,後晉為王傅的人出現在玄玉身後時,他就一直很想問了。
袁天印很大方,「說。」
「為何你會選擇為王爺效命?」說他不過是個普通的王傅,但實際上又不像那麼一回事,玄玉身邊的人又都是由他舉薦而來,說實活,他根本不像個泛泛之輩。
袁天印並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以期待的眼神望向亭外的穹蒼。
「我只能說,這片天下,在等待一個能夠改變的能者。」
‘「能者?」
「名份或許是天定,但命運,卻是掌握在咱們手中。」對于名份這回事深不以為然的袁天印,所放眼的是未來,「這就是我會效命于玄玉的原因。」有能者,得天下,這本就是千古不變的道理。
幾番言語,已听出個中話意的余丹波,對于玄玉的志向,以及袁天印為何會輔佐玄玉的目的,微訝地張大了眼。
「還記得玄玉在找上你時說過些什麼嗎?」知道他一點就通的袁天印,笑咪咪地問。猶處于驚愕的他,一手撫著額,「王爺他要我為他,不是為國……」
「對。」袁天印沉穩地應道,「你可千萬別忘了這句話。」
總算明白自己給過什麼承諾的余丹波,在他說完話起身欲走至亭外時叫住他。
「袁師傅。」
頓住腳下步子的袁天印,回首瞧著他臉上掙扎的模樣。
「我該如何做,才能在日後成為王爺的支柱?」思考了許久後,決心孤注一擲的余丹波,直接請他指引明燈。
「很簡單,替他打造一個雄厚的本錢。」袁天印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既然他將你拉上驃騎將軍這個位置,你就好好善用它才是。你是個聰明人,我相信,你知道該怎麼做。」
余丹波听了後,再次垂下頭來思索這個交托給他的重責大任,他到底該如何著手才是。
「告辭。」已代玄玉完成任務的袁天印,留下苦思的他轉身走出亭外。
第二章
攜來今年全河南府稅收數目,以及預繳庫稅數的梁申甫,恭謹地站在玄玉案前。
原本在忙其他公務,但在他一來後即擱下的玄玉,兩手握著他呈上來的摺子,愈看,兩眉愈是朝眉心靠攏,令等在面前的梁申甫,臉上偽裝的笑意有些撐持不住,掏出帕巾頻拭著額上沁出的冷汗。
「河南府官員就值這些數目?梁大人,他們手下的佃戶繳的可都不只這些哪。」玄玉以指彈了彈摺子,接著臉色一變,一把將它扔回他的面前,「我不管你暗地里究競收了多少好處,告訴你,我要上繳的稅銀,他們都得如數給我吐出來,若是少了一文,別以為我不敢拿你開刀!」官官相衛,以為有了同僚撐腰就可以耍花樣?
「王爺恕罪,請……請王爺再給卑職一點時間……〞收了眾官小惠的梁申南大氣也不敢喘一下。
他不悅地將手一揚,「上稅之前,盡快擺平他們。」
「是。」連忙將摺子收回後的梁申甫,躬身行了禮後,連忙退出門外。
在總管府內總是與玄玉形影不離的袁天印,轉首眯了忙得不可開交的玄玉一眼,悠閑地踱至他的身旁。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此次過後,王爺不會以為梁大人下回就不再收賄短報稅目了吧?」埋首在卷宗里的玄玉輕應,「他不會有下回了。」也好,就撤了他換人做。
袁天印傾身看了看他案上的東西,「計劃得如何?」
「大致上都差不多了,現下,就差康定宴那邊以及向聖上奏明此事。」深感疲累的玄玉,深深吐了口氣,抬起手一揉按著酸澀的頸項。
袁天印隨手拿起他忙了半年的成果,打開摺子替他[審閱。
在玄玉已寫好要上呈聖上的摺子里,主要所述,除了洛陽來年在各方面的行政規劃外,還有條最重要的地方建議——開鑿運河。
在充足了民生、掌握了洛陽官員,以及平定了地方後,玄玉緊接著要做的,就是及早繁榮洛陽,倘若要為洛陽日後的財源鋪路,那麼開鑿運河、暢通水陸運,則勢在必行,只要運河一開鑿完成,屆時,洛陽則可望成為全國水陸交通樞紐。
以洛陽的地理位置來看,京城長安位在洛陽西北面,長安往東之路自古即不太暢通,如此不但影響了政令的暢達,各地的糧食運往長安,不免費時費力。洛陽處在國家的中心地帶,不但可有效治理江南、控制北方、鞏固國防,在洛陽水陸兩運暢達後,洛陽含嘉倉除可為官倉外,更可成為米糧轉運處,全國各地可方便地取得糧食,洛陽更可因漕運,令米、鹽、茶等民生物資所衍生的商道迅速繁榮,進一步成為全國經濟重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