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晚餐後,他提議出去散個步,雙方可以溝通一下;但是,她拒絕了,說她要回畫室工作。
「思敏,你已經畫了一整天了,我想你也該休息一下了。不能明天再畫嗎?」
「不能。現在我非回畫室繼續作畫不可。」她堅持己見。「如果我不能照進度表進行的話,到時就來不及交件了。」
「我還記得你昨天曾經說過你進行得很順利。」
「那是昨天。」她的語氣顯得有些不耐煩。
「一個晚上不畫,不會有太大的差別吧?」
「當然有差別。進度怎麼計劃、安排,我就得怎麼進行,所以我現在要去畫畫了。」
「真的不能等到明天嗎?」
「不行。」她加強語氣。「絕對不行。」
他望著她,良久,他好奇地問︰「這是藝術家的脾氣嗎?還是……」
「這是原則問題。真該死!繪畫對我來說非常重要,可不是當你忙著工作時,拿來消磨時間的。我很重視這次的展覽。自從那次意外後,我始終沒有找到任何工作,而這是唯一可以讓我支付醫藥費的機會。如果每十分鐘就散一次步,根本不可能在指定時間以內畫完。」她心中的怒火開始往上升。
「思敏,」他堅定的說。「我不會讓你為了錢的事煩惱,我來負責你的醫療費用。」
「不,那是我的問題,不是你的。」
「到底是什麼事使你不快,思敏?」他索性直接問道。
「我告訴過你,我必須工作。」
她轉身朝工作室走去,但他一個箭步沖上來阻止她。
「再三分鐘,我就讓你回去作畫。首先,我要知道這是怎麼回事?如果我做了什麼事情得罪你的地方,你要告訴我。要是我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事,怎能改正呢?」
她掙開他的束縛,退後幾步。「我……不大習慣和人共同生活。育辰,我已經習慣一個人獨處了。」
育辰一時無言以對。在一陣緊張的寂靜後,他沙啞的問道︰「你是不是要我離開?」
她的回答很迅速︰「不!」然後她又重復了一次。這次聲音變得比較溫柔,但讓堅決。「不,我不要你離開。」
她嘆口氣,走到窗戶旁,看著外面的樹林。
「我不知道。也許我得了空間恐懼癥,我覺得牆壁逐漸在包圍著我。我們現在日夜生活在一塊,你知道嗎?我在這種生活狀況下,實在很難專心的作畫。」
他感到一陣松弛的舒適。原來,這就是癥結所在。
他走上前去,雙手搭在她的肩上讓她轉過身來面對他。
「我們會解決這個問題,親愛的。我們的生活繃得太緊了。」
他的掌心在她的臉上摩挲,熱切望著她的雙眼。
「我會盡量讓你專心作畫的,思敏。」他低下頭親吻著她。「我們在生活上,的確有些小細節需要彼此調適,只要我們能夠在一起,任何事情我都會盡量去配合你的。那你呢?」
「我也會試著去做。」
他抱了她一會兒,才放開她。「現在,回去工作吧!」
她點點頭。「我只要再畫一個小時左右就完工了,那時候……」她嫵媚笑道︰「我們臥室見。」
他回以一笑。「一言為定。」改愕母蓋住!*
「思敏,我不想再談論我父親了。我寧可談談你我的工作內容或是天氣……」
他再次盛了一湯匙的糖漿。「或是這糖漿什麼時候會好。什麼都可以聊,就是不要再提我那老爹了。」
思敏順從的不再談論他父親──雖然她很想。
她發現以他的父親為話題相當吸引人。而且她對某件事非常好奇。
育辰的父親已經替一個女兒完成終身大事,現在應該也正為第二個女兒安排當中。就不知他會如何替他兒子安排婚禮了?很明顯,對象絕對不會是她──葉思敏。
到了晚餐時,每件事似乎都理出頭緒了。
「這就對了!」思敏突然大聲說道。
這時候,他們正坐在壁爐前的沙發上,育辰正高興地咀嚼著花生糖。听到思敏的話後,他非常認同地點了點頭。
「你對了。」他心滿意足的說。「這真是不折不扣的花生糖。」
「不是,我不是在說這個。」她焦急的說。「我終于想出來,為什麼你父親要騙你我已經死了。」
育辰長長地嘆息著。「思敏,不要管他了。」
「我可不行。就像是看一個故事即將水落石出的時候,我怎能撒手!我終于有了一個合理的推論了。」
「好吧。」他一臉的莫可奈何。「把你的理論說出來,我洗耳恭听。」
「你父親不同意我們在一起,對不對?」
「沒錯。」
她悵然若失地看著他,心想他還真是直接。既不作解釋,也不發問,就只是以兩個字打發她。
「你不想就這話題多作討論嗎?譬如說,他為什麼連機會都不給我就把我封殺出局?」
「不想。」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嗎?難道你不打算說些其它的事?」
「不很想。」這次有進步了,至少這次他多說了一個字。
思敏只好放棄了,其實,她也不願意強逼他。而且她的直覺告訴她,他不告訴她,其實是在保護她。想知道他父親如此做的原因,除了滿足自己的好奇心外,並沒有太大的益處。傷害已然造成了,補償遠比打破沙鍋問到底要實際多了。
于是,她決定把這問題暫時拋到腦後。
「你明天有沒有什麼計劃?」
他訝異地瞪大眼楮。很明顯,他並沒有料到她會突然轉移話題,他還以為她會繼續追根究底。
「那要等我明天和文修聯絡過以後才能作決定。對了,你怎麼回問這個?」
「我明天要到台北一趟,跟藝廊的負責人陳先生談一些畫展的細節,我想你大概會想和我一塊去。」
他伸手拉她坐在膝上。「我們干脆玩它一天,晚餐在台北吃過後再回來。你覺得如何?」
「似乎不賴,希望文修早點打來。」她已經迫不及待了。
巧合地,桌上的電話在這時響起。
育辰拿起話筒,听了好一會兒後,他冷靜的答道︰「是,她在這里。」停了一下,又答話。「她很好……雷育辰。」他報上自己的名字。顯然另一頭的反應變得激烈,育辰很自然的將話筒從他的耳邊移開了些。
思敏認出話筒里暴跳如雷的男聲,連忙伸手接過話筒。
「爸,冷靜點。」她說,但一點效果都沒有,她只好讓父親發泄個夠。雖然他已經從舞台上退休了,但是葉世欽一逮到發表的機會,立即成為一個雄辯滔滔的演說者。
最後她父親終于停下來,喘口氣。
思敏很快開口︰「爸,我很好。」她與育辰的目光交會,並用堅定的語氣說︰「我知道自己在做什麼,我很快就會回美國看你和媽媽……是的,我保證。」
似乎起了一些安撫的作用,父親讓母親也說上一會兒話。母親關心的是她的健康,絮絮叨叨的一連串問了她的身體狀況,好一會兒,她才得以掛上電話。
兩個人都沉寂了良久。終于,外面的世界開始侵入他們的小天地,也開始增添麻煩的事了。
育辰拂著她柔軟的發絲。她抬起頭,十分擔心他對她父母親的反應。
「我不會怪他對我發脾氣,我在他心目中的評價一定很惡劣。」育辰心平氣和的說。
「他是在保護我,他們都是。」
他將她摟近些,離她雙唇只有些微距離。「他們如果知道我們之間所發生的事,就會諒解了。」
她微啟雙唇迎接他的親吻。思敏不禁想到,日後,他們倆勢必得共同克服一些難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