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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天鵝飛向你 第19頁

作者︰西嶺雪

她終于保全了他,正像當初在舞台上拼力一舞完成《天鵝之死》的收場動作那樣,她優美地張開翅膀遮住曲風,心力一泄,昏死過去……

第十章

天鵝涅槃

很小的時候,我便常常听到不同版本的同題故事︰三個願望。

筆事里的許願者是仙女或者老翁,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她)許給善良的人三個願望。

我的三個願望是什麼呢?

迸代的女子有過這樣的回答︰

春日宴。綠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陳三願︰一願郎君千歲;二願妾身康健;三願如同梁上燕,歲歲常相見。

太奢侈了。

我只希望,可以常常看到你,听到你,陪在你身邊,已經足夠。

如果生命可以三次輪回,那麼每一次我的選擇仍是一樣,就是為愛生存。

摘自阮丹冰《天鵝寄羽》

陰天,並沒有下雨,可是空氣中有種來不及了的緊迫和壓抑,那一直堵到嗓子眼來的雨意是比電閃雷鳴更真實更逼著人的。沒有下雨,但是要下的,就要下了,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于是每個人都匆匆忙忙地,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曲風匆匆地趕著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罷才小林來電話說,水兒再次發病,已經送進急救室,醫生說,九成九是不會再出來了。發病前,水兒還一直念叨著,說想再見一面曲叔叔和天鵝。

天鵝……想到天鵝,曲風的心口就一陣地疼。那天,他在醫院醒來,救他出火場的消防隊員告訴他,他沒事,只是醉酒後又被濃煙燻暈,醒了就好了。可是天鵝就……他忙抓住其中一個人的手問起他的天鵝,那個七尺漢子感動地說︰從來沒見過那麼護主的天鵝。窗子大開著,她明明可以逃生的,可是硬往火里闖。他們沖進門的時候,他已經被燻暈了,是那只天鵝伏在他身上替他擋住了火。他從天鵝的羽翼下逃生,可是天鵝,卻被燒成一只火鳥,奄奄一息……

仿佛有千萬只重錘一齊對著他的頭狂敲,曲風整個人呆住,顧不得所謂的面子與尊嚴,也顧不得男兒有淚不輕彈的古訓,在眾人瞠目結舌的注視中愣愣地流下淚來。

他是一個人,一個大男人,可是竟要托賴一只天鵝的保護以求生,那只原該受他保護的天鵝,卻反而即將為他喪命!

他沖到寵物醫院,只差沒有給醫生下跪︰「救救我的天鵝,你們說什麼都要救好她,我求你們了!」

老醫生們听說了天鵝的事跡,也都感動不已,答應要全力救治,可是對于結果,卻沒有一個人敢打包票。看著醫生把粗粗的針管刺進天鵝的身體,曲風心都抖了。

就在這時候,小林打來電話,說水兒病危,希望他能趕來見最後一面。

曲風匆匆地趕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他想著那個美麗的,脆弱的,不久長的女孩子,嬌美的容顏有著不屬于人間的潔淨,黯淡的雙眸時時流露出死亡悲憫。看著她歡笑或者嘆息,都會讓人心碎,宛如捧住一件精美瓷器,擔心跌落。如今,她終于是走到盡頭了。那百合花瓣一樣的嘴唇將永遠閉上,沉重的眼睫驗證了死亡的到來。

她的路,到了盡頭了。

她的盡頭,是許多人的剛剛開始。

上天真是不公平。難怪要下雨。

可是雨還是沒有下來,只是壓著,壓著,等待暴發。

每個人都在期待一場豪雨。

期待一次毀滅。

世界已經沒有希望了,索性毀滅得更徹底些。

然後有所改變。

雨停後世界會有一點改變。

曲風匆匆地趕路,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水兒來不及看到天鵝,自己來得及看到水兒嗎?

當大火燒起來的時候,當天鵝撲在他身上替他承受炙烤的時候,如果天鵝會說話,不知道要說的是不是也是這一句,來不及了,來不及了……

丹冰在煉獄里輾轉。

好大的火呀,燒遍她全身。渴!比任何時候都渴!

她知道她要死了,可是,這火什麼時候能滅呢?她是在火焰山嗎?還是被牛魔王的芭蕉扇扇到了太陽上去?

至尊寶抱著紫霞緩緩墜落,飛向太陽。緊箍咒使他頭痛欲裂,他撒開手,紫霞便飛了下去,飛到熊熊烈火中了……紫霞是誰?至尊寶是誰?曲風是誰?

哦曲風!對了,曲風!

曲風,火燒起來了,快醒醒,快醒過來了啊!

曲風怎麼樣了?他要死了嗎?自己要救他的,他被救下了嗎?他安全嗎?他好嗎?

曲風!曲風!

眩暈又上來了,好暈,天旋地轉。是在跳《吉賽爾》的輪舞嗎?那死亡的舞蹈。

不住地旋轉、旋轉,仿佛穿上紅舞鞋,停不下來。

是要一直跳到死的。

死沒有什麼,可是曲風怎麼辦?

曲風!

為情早殤的維麗絲女鬼們纏住了曲風一起跳死亡輪舞,曲風要死了,要死了。不!不行!他不能死!

她要救他!要救他!救他!

曲風!曲風……

她撲動翅膀,她揚起頭顱,她飛起來了!

熱!好熱!這是哪里?天鵝湖嗎?哦那美麗的仙境一般的天鵝湖。

沒有看到天鵝在嬉戲,天鵝們都去哪里了?曲風在哪里?

月亮升起來,群山起伏,仿佛披銀戴雪,在月光里溫柔地起舞,清風拂動,吟唱著一首無字的歌,是曲風在彈琴嗎?琴聲中,山石青草都有了新的生命,低柔私語,整個世界變得晶瑩剔透。荷葉田田間,一枝粉色的荷花映日開放,仙若星辰。

那荷花刺入眼中,丹冰只覺心里一疼……

曲風趕到醫院的時候,看到急診室外站滿了人,除了小林外他大多都不認識,不過猜也猜得出來,年老的一對是小林的父母,年輕的則是小林的姐姐大林夫婦,也就是水兒的爸媽。

小林看到他,「哇」地一聲撲在他懷中哭起來。

曲風有些手足無措,這是他第一次見她的家人,這樣親昵未免尷尬,他極力做出自然的樣子,輕輕拍撫著她問︰「水兒呢?她在哪兒?她怎麼樣?」

「她在急救。」回答的是小林的姐姐,那位可敬的憔悴的母親,她的眼中有種哀莫大于心死的平靜,「醫生說,她怕是不行了。早在開春的時候,醫生已經說過,她不能再犯病,再犯,就是最後一次了。我小心了又小心,可她還是發病了,醫生說這回大概沒有希望了,已經使用起搏器了,可我還是想等著她醒,我總覺得,她不該死,不該就這麼死了,上帝把她生得這麼美,這麼聰明,卻不給她健康,我寧可要個丑孩子,只要她健健康康地,讓我一直看著她上學,長大,結婚,不要走在我前面……」

她絮絮地說著,說著那些人間最傷心的話,可是,她的眼中卻沒有淚。

曲風驚悸地發現,這位母親的心已經比女兒的身體更早地死去了,她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甚至不再懂得傷心。太多次希望,太多次失望,她已經禁不起了,精神已經處在崩潰的邊緣。他的心中,充滿了對小林姐姐的同情,並且和她一起詛咒著上帝的不公!

窗外有雷聲炸響,雨到底下來了,閃電一次又一次撕裂陰雲密布的天空,把雨水傾盆倒泄。

姐姐走到窗口,仍然用那種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嘆息說︰「這麼大的雨,就像天漏了一樣。老人都說,如果有不該死的人要死了,天就會漏,那是老天爺在流淚……」

林媽媽忽然受不了,推開窗子對著瓢潑般的大雨放聲哭起來︰「老天爺,為什麼不讓我替我孫女兒?我已經老了,要死就我死吧,讓水兒醒過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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